吉光国都。
建立才几天的吉光国度与其说是都城,不如说是一片营地,营地最中间的帐篷里烛火彻夜不息,巡视的军卒不时能听到帐篷里传来的争执声。
“明明建国的是你,为什么处理政务的是我?”
吉光示意自己手里的笔。“我这不也在处理公文吗?”
片羽看了眼吉光书案上半尺高的公文,再看了眼自己手边一尺高,脚边三尺高的公文。
你真好意思。
吉光非常好意思。“咱俩是伯季,我的就是你的,包括国君之位,同理,国君的责任也有你一份。”
片羽:“....”跟你从一个胎珠分化而来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悲剧。
“要让你失望了,我对权力这种无聊的东西没兴趣。”
吉光歉意道:“我知道,你的志向是见不同的人与风景,遇到感兴趣的人与事便驻足看一看结局,所以我只是让你帮我一段时间,我自己这不是也在学如何治理一国吗?”
片羽无语。“你真的打算在这里玩当国君的过家家游戏?长盟派你来是让你利用天祈消耗兕国的国力,避免兕国来日打到长洲,不是让你覆灭天祈王朝。”
吉光道:“如今的情况,虽然过程歪得没边,但长盟想要的目的不也达到了吗?”
片羽问:“长盟的目的姑且算达到,但你自己呢?”
“我不是在过家家,片羽....”吉光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不该如此,但人在见到其它生命受到伤害时,会有不忍之心。”
吉光道:“我没有同情心,不能理解你为了泛滥的同情心将自己陷入如今的困境,你若不尽快摆脱这个国君之位....你喜欢什么材料什么纹饰的棺椁?看在你我伯季一场,我给你准备好。”
“不用棺椁,太麻烦,给我准备个罐子,火化装罐,罐子上要有长洲草木虫鱼的纹饰。”
片羽:“吉光!”
吉光道:“我认真的。”
“你图什么?”
“我想做,故而做。”吉光解释道。“或许我没法改变这片土地未来的命运,但我希望,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死时回忆过往,会发现生命中也曾有过一段美好。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理念吗?人生于世,不在长短,而在于是否生命可曾有什么事让你愿意不惜生命也要去做?季,你该为我高兴,我找到了。”
片羽:“也许你会在权力中面目全非,迷失本心。”
“或许吧,但那是以后的事,但当下我行在本心所向的道路上。”
片羽小声嘀咕:“人吃饱后问题确实真多。”
话虽如此,片羽还是耐心的给吉光批公文,规划吉光国未来的发展。
虽然祂已能预见吉光注定不得好死的未来,但伯季一场,能迟一日收尸是一日。
片羽甩了甩头,开口道:“除了恢复农业生产,你还得发展渔业和养殖业,我推荐你着重渔业,养鱼不费粮食。战争得让将士吃饱,多吃肉,不然你会死得很快,平时的饮食也不能太差,雨师国就是活例子,随随便便就能拉出几十万精兵。若是有余力,还可以修建浮城圈养鱼群,寿麻之地有不少疍人与龙族,可以利用起来。而且海洋渔业的前景很辽阔,陆地养殖业太费土地和粮食,十洲七洋至少八成的人口吃不起畜肉,渔业就不一样了,光是不费土地和粮食,不与农业抢土地资源甚至能与农业互补便碾压陆地养殖业。”
吉光若有所思:“我记得,去岁海国的渔业产量超过三十五万万石。”
片羽点头。“浮城圈养鱼群虽然很容易产生鱼瘟,但产量很高,我记得海国以前的渔业产量从未突破过三十万万石。”
吉光陷入思考。“哪怕一日两斤鱼,六石鱼也够一人吃一岁,三十五万万石鱼,够养活五六万万人,如此多的鱼怎么没有冲击鱼市?”
吉光解释道:“因为海里的鲛人吃得更多,每日至少吃三斤鱼肉,海里吃不完的鱼,一部分会供给海国靠海的城邑里聚,再剩下的会做成咸鱼售至内陆地区。渔业产量增加了,海国便生产更多咸鱼,因此鲜鱼价格没受影响。而咸鱼,因为咸鱼可以长期保存,又值冷期,比起出售牟利,海国更愿意囤到南极粮仓以备不时之需,故而产量提升了,却没有冲击鱼市。”
片羽恍然。“这样啊,如此看来,渔业确实很有前景,我会努力修浮城。”
“还有,炎洲矿产丰富,你占的地盘,矿产不少,可以利用,当然,要先完善矿藏开采的法律与设施,毕竟你废除奴隶制,不可能像天祈王朝的统治者一样消耗奴隶和罪犯的生命换廉价的矿。开采的矿,可以出口铜钱,海国的货贝很方便,但货贝本身不值钱这一点足够所有陆地国家的统治者防备它,而进口的铜钱,再怎么劣钱,都是铜做的,就算发生万一,比如与海国发生战争,也不至于像货贝一样因为无法前往海国换咸鱼与鲛绡而一钱不值。若是铜钱品质把控得好,甚至能成为寿麻之地的主流货币。”
吉光疑惑:“这么大利益,天祈王朝怎么没这么做?”
“西北边就是兕国,兕国不会允许自己影响范围有另一种货币,且兕国发行的铜钱量足够庞大,周围小国薅它的铜钱便够了,而且寿麻之地本身的铸币技术也不够好。不过如今,感谢盟主,虽然你的做法超出祂的预料,但祂觉得这不也坏,愿意支持你技术。最重要的是,如今兕国、犀渠国与海国再加上长盟,四方并立于此,谁也没有绝对话语权,且随着经济发展,兕国的铜钱越来越不够用,你才能出口铜钱。”片羽说着忍不住摇头。“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死了钱还没花完,或将钱窖藏,却再也没有机会取出来皆悲剧,也不知为何诸国的臣民那么喜欢藏钱。”
本来发行的货币就不足以满足经济发展需求,人们还玩窖藏钱币,市面上的货币只会越来越少,通货紧缩一日胜过一日,积累到一定程度,准有大雷。
吉光想了想自己这段时间同本地人打交道的经历,道:“储钱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吧,虽然如今没有大的开销,但谁知以后会不会生病,会不会遇到灾荒,会不会遇到人祸,手里有钱才能不慌,即便自己一生也没派上用场,也可以留给子孙。至于再没机会取出来,没有任何事是完全没有风险的。”
片羽莞尔。“听起来像是个体与国的囚徒博弈,前者不信任后者,没有安全感,故而疯狂存钱以防万一,而存钱又会逐步摧毁后者的财政。”
一条又一条未来方略提出,但都只是草稿。
俩人毕竟与这片土地上的物种存在生理文化双重差异,不给本地人看过,鬼知道会有什么水土不服问题。
忙活到月上柳梢头,片羽拒绝继续加班,披上外衣回住处。
“片羽殿下。”
巡逻的军卒见到片羽,纷纷问好。
待片羽冷着脸擦肩而过,有新人好奇的问:“片羽殿下与王生得一模一样,你们如何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老人回答:“简单,脸色臭得像收集了一箱子奇珍异宝却被我们抢走的就是片羽殿下,神情如春风般和煦的便是王。”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片羽的声音。
“没有一箱,只有一件。”
老人:“....”你不是走远了吗?怎么还能听到我们说话?
*
“你说你是我的配偶?”
图南看着面前的美男鱼,心中已然信了一半,此鱼生得光艳无双,一看就是自己的喜好,还有一半怀疑则是因为对方说的是配偶而非情人,自己怎么会想不开结婚?
冲着海国那坑死人不偿命的婚姻法,谁有勇气结婚?
反正她的理智不相信自己有那勇气。
看着图南半信半疑的眼神,美男鱼伤心得眼泪吧嗒吧嗒掉。“你还说你会永远爱我,你居然将我忘了?”
一看美人垂泪,图南的良心立刻疯狂谴责自己,我真不是东西,怎么能让美人为我流泪。
被良心谴责的图南赶紧抱住美男鱼,亲吻美鱼的脸颊,吻去眼泪。“莫哭,我这么爱你,怎么可能忘了你?我认得你,你是我最爱的人。”
五郎这才破涕为笑。
图南顺水推舟的将半推半就的美男鱼拉进水中尾鳍交缠。
虽然想不起来对方哪位,但这么美的美鱼,管他谁呢,先吃了再说。
将美鱼吃干抹净,图南的脑子姗姗来迟,抚着五郎美丽的脸问:“说起来,我们认识多久了?”
从方才的感觉来看,对方就算不是配偶也是自己的情人,但方才的欢好中对彼此的身体太熟,熟悉每一寸肌肤,深谙如何让彼此更愉悦,没几十年的往来培养不出这种肌肉记忆。
五郎搂着图南回答:“我们相识已有九十余载。”
九十余载?
图南讶然,自己才一百五十几岁,这是青梅竹马呀。
图南忍不住甩了自己一巴掌:“我真不是东西。”
五郎赶紧抓住图南的手。“好好的怎么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