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很大,折丹是人,海皇是君王。”
“都问。”
“对折丹而言,最好的氓庶是生活越过越好的氓庶,因为人都有同理心。”
“那对海皇呢?”
“吃不饱也饿不死的氓庶。”
“为何?”
“会饿死的氓庶会造反,吃饱了的氓庶也会造反,只有吃不饱也饿不死的氓庶不会造反。”
棠无法理解吃饱的和会饿死的氓庶都会造反,但脑海里闪过一个疑惑:“可你让海洋再无饿殍了。”
折丹叹息。“因为我是君王,也是折丹,这大概是我为君最大的弱点,没接受过正统的帝王教育,总想着多留一点属于折丹的血肉,最终搞得不上不下,害人害己。”
“君王不该让氓庶过得好吗?”
“君王需要氓庶生存于世,至少不能短时间内大规模死亡,而要不短时间内大规模死亡,氓庶需要过得好,但不能很好。”
“因为战斗力?”
“是的。”
“为何要让氓庶有战斗力?”
“不是要让氓庶有战斗力,氓庶有战斗力会增加治理难度,是要让军队有战斗力,军队没有战斗力会被其它国家击败,征服。”
“氓庶吃饱过得好不是更有战斗力?就像雨师国那样,氓庶皆有肌肉,随便就能拉出一支强大的军队。”
“雨师国让氓庶过得好,但并未让氓庶过得很好,氓庶仍旧为生存所困,他们只是离吃饱的距离更近,离饿死的距离更远些,却未跳出这个区间。”
“因为资源不够?”
“不全是资源的问题。”折丹道:“一些问题只有你自己想明白才行,就算别人告诉你答案,你也无法理解。”
棠垂头丧气道:“好吧。”
*
热带飞雪的气候影响很大,大量作物被杀死,食物减少,更火上浇油的是帝都还在向热带索要粮食。
热带都飞雪了,温带粮食减产更严重,不仅饿死人,还饿死很多人,帝都必须从热带和没受灾的温带郡县调粮食去救人。
图南没辙,与帝都讨价还价,可以上交一半粮食,但帝都必须拨给自己许多铁农具好开荒。
帝都允,图南立刻上交粮食,英水流域顿时出现巨大的粮食缺口。
图南干脆对英水流域干脆施行粮食配给制,严格限制每个人的口粮,让人能吃饱,但也只是能吃饱,口粮的品质就完全没保障,比如精米这种东西从英水流域绝迹了。
为了表明自己是认真的,图南连五郎的口粮都按配给制走,没有一粒精米。
效果拔群,民间怨声载道。
便是五郎,在啃了一顿糙米后也生无可恋的问:“我能去英水之外的地方吃饭吗?”
图南咽下嘴里的糙米。“不能,我让你吃糙米是为了让所有人看一个态度,连大王都要老实吃糙米,身份地位不如你的人凭什么骂天骂地?难道做为贱民的他们比你还尊贵?你要是跑去外面吃,便是打我的脸,要么你永远别回来,让皇给你换个封地,要么我辞职,你我以后永不相见。”
五郎委屈巴巴的继续扒糙米,每吃一口都感觉嗓子在受刑。
图南无奈的亲了五郎一口,五郎委屈的表情立刻不翼而飞,虽然嗓子还是像在受刑,但不难受了。
图南无奈道:“棠吃糙米吃了近三个月,都吃得开开心心的。”
五郎小声嘀咕:“她做乞丐,你又不准我给她吃的,她饿得胃如火烧,糙米如何能吃得不开心?”就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女人,哪怕是南河,再不爱他这个崽,也没在物质上虐待过他。
图南道:“你是想说你其实不饿?需要饿几顿吗?”
五郎忙不迭摇头。“没有,我吃得下,但你再怎么在配给上下功夫,上交了一半粮食,也不可能....”
图南答:“够吃的。”
五郎茫然的看着图南,你都上交了一半粮食,剩下的粮食还够吃?
图南解释道:“你以前每日□□米三斤,每日需要消耗粮食至少三十六斤,如今吃糙米,每日只需消耗粮食四斤,省下粮食三十二斤。这三十二斤粮食搭配糠、蔬果,可以供三十名大人一日嚼口。而你还是省的,因为你不喝酒,一斤酒需要五斤粮食,若是酿酒时失败,五斤粮食就白费了。但你不喝,别人喝,所以在我的打击下,英阳全境的酿酒业已绝迹,虽然我上交了一半粮食,但配给省下来的粮食,比我上交的还多。”
五郎:“....没人造反?”
用膝盖想也知道图南这干的是都不是嘴里抢肉,而是从别人喉咙里抠肉。
“没有。”
五郎不可置信。“怎么会?”
图南道:“可能是因为实行配给制之前我先将数百,大概数百吧,有点多,我记不太清了,反正问罪下狱了很多人,之后再实行配给时,大家都很配合。”
万幸,虽然全球降温,但持续时间不长,第二年时气候正常。
粮食配给时,图南也没让人闲着,英水流域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她扔去开荒,连小孩子都没放过,反正有金属农具,稚童也能在开荒时开点活。
如此半年,开出二十万亩田。
因为是生地,粮食产量高不起来,但气候正常,至少不会减产甚至绝收,再加上过去积累的六十万亩熟地,英水流域的粮食大丰收。
因祸得福的是,小冰期带来降温,气温降低会让海洋漩涡运动强化,海域的温度降低,会让渔业资源增加,海里的捕捞的鱼获明显增加。
图南计算了下收的粮食与捕捞的鱼获够吃多久,再估算了下帝都未来会找自己要的粮食数量,算完后决定这种一视同仁折腾所有人的缺德配给制再坚持几年比较好。
才做出决定,图南收到一份来自帝都的“惊喜”。
图南拿着手里的诏书看了两遍。“大司农被下狱了?换我上?升迁是这样升的吗?”
五郎道:“一般从地方到帝都,都是从公卿的副手开始做起,但履历特别漂亮,也可以破格拔擢。”
图南不咸不淡的哦了声。
五郎不解:“升职加薪,你不开心吗?”
“我走了,英水流域这里怎么办?”
“按你的政策继续走下去便是。”
“按政策走下去也得能执行到位,不能执行到位,就算继任者愿意延续我的政策,也是白搭。比如粮食配给,若新的国相对下要求配给,对上,比如对你,允许你大鱼大肉,还剩饭剩菜,你猜底下的人是会和我在时一样骂天骂地还是领会你的意思,悄悄吃好的?”
五郎:“....我没那么娇气,不就是吃糙米吗?我都吃这么久了,多吃一段时间又何妨?”
图南问:“与你关系不错的人将精米做的饭呈到你面前,以关心你的名义热情的劝你吃,你也能不吃而非盛情难却?”
五郎欲开口说什么,图南却继续道:“不要轻易的说自己能,很多事,不到那个时候,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否忍受。”
五郎默然。
图南很快自己释然:“罢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反正我都走了,不再是英阳国相,这是你的封地,我走之后你爱怎样都是你的自由。”
说完,图南干脆利落的交接政务,收拾行囊。
提着行囊一出门便发现门外人山人海。
图南下意识紧握佩剑。
自己干了什么自己清楚。
以她与五郎的关系,强迫五郎顿顿糙米都让五郎不堪忍受,何况旁人。
更别提配给之前她问罪下狱不少人,虽然大部分人的罪名是真的,但也有一小部分人的罪名有水分,但她需要那些人在监狱里呆着,就算有罪名水分也不妨碍那些人被下狱。
一名氓庶问:“总管可以不走吗?”
图南愣了下,不待她说什么,便有另一名氓庶道:“说什么胡话呢,总管是升官,这是好事,总管,这是我家给您准备的路菜,您带着路上吃。”
氓庶将一只陶罐递给图南。
这个举动仿佛吹响了某个号角,其余人纷纷递上自己带来的东西。
“总管,这是我家准备的水果。”
“您是鲛人,鲛人喜欢吃鱼,这是我家做的小鱼干。”
图南放下行囊接过陶罐,打开看了下,是腌萝卜条,不值钱,遂道谢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