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别紧张,正常表现就好,通不过也没关系,大家还年轻,还可以再来。”
小玉安抚着一众肌肉发达的年轻男女,这是望云县今岁参加入伍选拔的年轻人,入选人数关系到她的前途。
海国对官吏的政绩考核属于全方位考核,不仅要看当地农耕与畜牧业生产,还要看商贸发展、人口、税赋以及参军人数。
要求一个地方同时满足这些条件显然不现实,尤其是那些穷乡僻壤的山沟沟,因此海国允许偏科,每一科占总分比都不同,只要有一科及格就不会被贬谪——若及格那一科是参军人数,不仅不会被贬谪,还能升职。海国那些土地贫瘠的郡县便是靠这一招生活,只要参军人数足够多,官吏便有前途,而氓庶也会得利,你经济条件差,但参军人数足够多,帝都会免除当地税赋。
小玉对未来的期待不止及格,还想升职,本县参军人数便不能少,但她不能给人压力,影响众人发挥。
椿对同样紧张的小玉道:“府君不必紧张,数岁以来,本县参军人数从未少过。”
小玉明白,但事关自己的前途,她必须担心。
征兵处的队伍长龙随着时间有增无减,但终于轮到望云县的队伍。
“名字。”
“迟椿。”
“年岁。”
“二十二。”
“籍贯。”
“望云县人。”
“你到这边等一下,下一个。”
“名字?”
凑够一张纸的名字后,士卒将纸交给另一人,让人带着纸上的三十人去旁边的考场考核。
“先考体能,负重二十里,在沙漏漏完前跑上山,拿到山顶的旗子再跑回来,不要妄想作弊,沿途有人监督你们。”
负重的沙袋不重,也就十斤,但山只是远远看着就陡峭得不行。
背上负重向起跑线而去,椿一边走一边道:“都别冲太急,我算了下沙漏的速度,足够我们跑个来回,前提是沿途不能浪费太多体力。参军不限制人数,我们可以组成队列,利用队列控制呼吸和节奏,最大限度节省体力。”
椿一直是练兵场的佼佼者,最重要的是海国征兵从来不限制人数,大家没有竞争关系,因此众人皆应是。
裁判的号角一响,椿与同乡立刻跑了起来,却没立刻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去,而是一边跑一边调整队列,控制节奏与呼吸。
山远看陡峭得不行,爬起来更陡峭,哪怕是从小干农活、参与军事训练的众人也跑得气喘吁吁。
“不行,我跑不动了。”
椿一把拉住差点掉下去的同伴。“必须跑下去,你想想之前参军成功的前辈们每岁寄回来的钱,少则百玳瑁币,多则数百玳瑁。而一万贝可以买肥鸡两百六十、豚肥肉六百五十斤、瘦肉两千七百斤、羊肉五百斤、淡咸鱼两千斤,坚持下去,你也能过上每天吃肉一辈子吃肉的好日子,而不是只能在兵役和徭役时吃肉。”
金钱与肉食的吸引力太大,本来快断气的同伴立刻抖搂起来,双腿重新提起劲,但金钱的刺激再激烈也无法改变人体本身的素质。
跑到山顶拿到旗帜,下山时,至少三个人几近口吐白沫,再坚持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椿一把将情况最严重的一个背在背上。
众人错愕的看着椿。
“我们是一个队的,战场上岂能抛下同伴?”
众人犹豫了下,最后一个人道:“将你的负重交给我,不然背着个人再背着负重,你会受不了的。”
椿闻言也不客气,将自己的负重取下。
队伍里体能还有余裕的两个人也将自己的负重取下,背起另外俩人,而取下的负重也被其它人捡起。
沿途其它队伍见到望云县一行的举动,一些聪明人纷纷找人背自己。
自然没人答应,考试呢,本来体力就消耗剧烈,再背个人,自己还能跑到终点吗?
“五千贝,一万贝,够不够?”
一行人跑回来时,沙漏正好掉下最后一粒。
裁判赞赏道:“恭喜,你们全部通过。”
没人有力气理会裁判,捧着杂役送来的水咕嘟咕嘟大喝,水里加了糖、盐与草药,味道诡异无比,又累又渴的众人却喝得如同琼浆玉露。
裁判赞赏完便看向即将到来的一队人,对方的队伍并不完整,只有七人,七人中只有五人在跑,剩下两人都被背着,从气色来看,被背着的两人状态很好,同椿队伍里被背着的人都是快断气的状态截然不同,堪比郊游的状态。
七人回来时,沙漏还有小半,但——
裁判道:“不通过。”
七人惊讶。
“凭什么不通过?我们明明在沙漏漏完前回来了。”
裁判冷冷道:“你当这里是什么?这里是参军考核处,不是郊游处,谁允许你找人背你的?”
一名年轻男子指向坐在休息区在与杂役说接下来考什么的椿队伍。“那他们怎么通过了?我亲眼看到他们也背了人回来。”
“他们一个都没少。”裁判道。“在同伴跑不动时,你可以背,但队伍里三十个人一个都不能少,少一个,即便在沙漏漏完前回来,也都不通过。”
“凭什么?”
“凭他们不抛下同伴,战场上袍泽是你唯一能信任的人,你不够强大,可以,但你不能抛下袍泽。”
裁判招了招手,立刻有军卒上来将七人扔出。
椿看了眼被扔出去的人。
蠢货,海国从不限制军队征兵人数,用膝盖想也知道海国面临的战争一定激烈且频繁,怎么可能允许老鼠屎坏一锅粥?
“我要考弓箭、骑马、石锁、长戈、剑、游泳、盾、负重。”
你干脆说你所有项目都考得了。
杂役:“....好的。”
休息半个时辰,恢复体力的椿跟着杂役去考弓箭的考场。
裁判道:“弓箭成绩分三等,百步之外,十支箭矢,三等是十箭七中九环,二等是十箭七中十环,一等是十箭九中十环,新兵的月俸是五百贝,你考到三等会加俸一百贝,二等加两百贝,一等加三百贝。”
椿点头表示明白了。
裁判将军用弓箭递给椿。
弓非常好,与椿平时用的那张不分伯仲,可椿记得自己那张弓是花了三千贝买的,她猎了半载兔子赚的钱,海国的军队果然财大气粗,制式弓都这么好。
椿拉了拉弓,又摸了摸弓与箭矢,初步熟悉后挽弓搭箭。
嗖!
裁判道:“八环。”
进一步熟悉了弓箭的椿继续挽弓。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
“十环!九环!十环!十环.....十环八次,九环一次,八环一次,二等,月俸加二百贝。”
裁判在椿的文书上写下考试成绩。“你可以休息一会,吃点东西,吃饭的地方在那边,也可以去参加下一场考试。”
椿选择先去吃饭。
考场提供的伙食只有三种,咸鱼、烤豚肉以及凉拌豆芽,除了豆芽,剩下两个不是重油便是重盐。
椿一口气干掉一斤咸鱼、一斤豚肉、两斤豆芽,又起来散步小半个时辰,感觉完全恢复了,便继续去参加考核。
马术是在望云县的击鞠场学的,比一般人优秀,但比军中还是差些,只得三等,月俸加一百贝。
长兵器她选了最擅长的长戈,考得二等,但长兵器只有二等和一等两个档,因此月俸只加一百贝。
短兵器选剑术,得一等,但与长兵器一样,成绩只分两等,因此只加两百贝。
举重与使盾不分等,只看是否及格,及格便加一百贝,椿只通过举重,使盾没通过,两项只加一百贝。
负重是背着六十斤重物跑百里,一等加两百贝,二等加一百贝,游泳是一口气游四十里,只加百贝。
蚊子腿再少也是肉,椿不挑食,只是跑了二十里负重再来两场高负荷考核,会死人的,遂表示明天继续考。
考试也没要求一天考完,那太反人类了,因而考官只是与椿约了时间,以便明天安排需要考核的人一起考。
离开考场,椿看了看天色,没急着回城,而是去了最近的草市买菜,快到时与风神庙派来买菜的少女与女童们相遇,便同行。
椿好奇的看着几人牵着的牛车。“今天怎么是推着牛车来的?”
牵着健牛的少女道:“海对面的燹朝自内乱后就一直不太安宁,帝都据说又被攻陷了,局势不安定,扔女婴女童的很多,那边的神庙养不活,知道我们这里还有余力,便送来我们这边,昨日又送来一船女童。原本的采购量便不够了,但人力又推不回去,便带了牛车来。”
椿了然,有些好奇。“帝都又被攻陷,这么乱,应该不止很多女婴女童被扔,男婴男童也当有,难道没有送来的?”
少女摇头。“没有,风神的信徒可以个人收养男婴男童,但神庙不允许收养。”
但人有恻隐之心,真的有人能忍住吗?椿很怀疑。
看出椿想什么,少女道:“有人问过,若是有人忍不住恻隐之心怎么办,从藜巫祝说,违反的神庙将不被承认,再也不能以风神神庙自居,更不能在有困难时向其它神庙求助。”
椿心中惊叹。
够狠,够大慈悲。
若允许神庙在乱世时收养男婴男童,风神神庙离土崩瓦解也不远了。
既然注定只能救一部分人,那么做出了取舍就不要再反复无常,谁都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