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仪去帝都告发交王星纪过程中,最大障碍并非帝都方面,而是路上有人追杀,但妙仪还是成功解救掉追杀者,坐上前往帝都的船。
在望云县任职时,妙仪与其它属官们都曾挤出时间去帝都参加官考,因而对帝都并不陌生,起码认得帝都重要建筑的道路。
怕夜长梦多,一抵达帝都,妙仪直奔廷尉府。
廷尉有海廷尉与陆廷尉之别,但都是公卿,也是最高司法审判机构的长官,负责汇总全国断狱数,主管诏狱和修订律令的有关事宜,区别是一个负责海洋部分,一个负责陆地部分。
总得来说,和法律有关的事都是廷尉负责,其中包括贵族与藩王犯罪。
既然职司包含贵族与皇族犯罪,任命廷尉时,海皇与海后都是专门从酷吏中选人。
若廷尉不能秉公执法,见到贵族与皇族就膝盖软,那两位陛下就得思考一个问题:廷尉这个重要位置,它究竟效忠谁?它若不效忠于我,我还能睡得着吗?
酷吏面对豪强大族也毫不手软,或者说,每一个酷吏都是踩着无数豪强贵族的尸体成名。
对帝王而言,这样的酷吏担任廷尉最大的好处便是,法律这东西绝不会落入其他人手里。
到了廷尉府门口,妙仪在门口大鼓前停下,拿起鼓锤在鼓上一通捶。
敲鼓敲到第三下时,一名穿着官府的胥吏从里跑出,跑到鼓旁边的书案前坐下,拿起笔。“你要告谁?事先声明,民事案件我们不负责,去找文鳐令。”
“我是交国丽山郡主薄,来此告交王草菅人命,害死交国五千余氓庶,强抢民女,杀人劫掠交国境内富户财富,放任属下截杀往来商旅,设局构陷官吏强迫官吏与之同流合污,官吏若不中计,便令人诬陷官吏....”
妙仪一口气数出八十一条罪名,数完的时候胥吏写字写得手都快抽筋了,写完一看内容,人也麻了。
不是,交王你是不是太能搞事了?
你恢复王爵才多久?
搞这么多事是生怕两位想不起你之前都干过什么吗?
再无语,胥吏还是带着登记册与妙仪去见廷尉,涉及皇族,必须廷尉亲自出马。
廷尉看完交王那一串罪名,默了一息,对妙仪道:“此事我会禀报两位陛下,也会派人前去交国调查,若是属实,交王星纪必会得到惩罚。”
妙仪看着书案后的人族女子,道:“证据我都带来了,还有一封丽山郡丞图南的上书。”
廷尉愣住。
“在下原本有些担心,故而只身前来,但廷尉的反应令人安心,在下可以放心将证据交给廷尉了。”
廷尉莞尔。“交王星纪是皇子,你有防人之心也是应该的。”
证据确凿,廷尉很快写好奏章与图南的上书一起呈给折丹与箕。
箕还好,折丹看着两封奏章的内容,血管都快炸了。
折丹问箕:“我对他是不是太宽容了?复其王爵,让他就封交国,便是为了让他将功折罪,他却变本加厉。”
箕叹息:“别气了,气坏了身体,更没人约束他了。”
折丹深呼吸。“你说该怎么处理?”
箕道:“贬为庶人吧。”
折丹想了想:“可以,但要加上流放,就流放到深海荒漠。”
箕愣了下。
深海荒漠,那是真正的生命禁区。
当初废嗣君康回杀死二王子丰隆并涉嫌逼宫,折丹也只是废其嗣君之位,贬为庶人流放南极冰川,如今却将交王星纪流放比南极冰川更可怕的深海荒漠。
“也罢。”箕长叹。“让他吃些苦头也好。”
交王星纪与废嗣君康回不同,废嗣君康回永不得赦,永远无法离开南极冰川,但交王星纪又没逼宫,未来还能赦免,离开深海荒漠。
看出箕的想法,折丹道:“我不会再复他的爵位。”
箕点头。“做个庶人就够了,复其爵位,权力越大他杀伤越大,受害者多了,总会有血溅五步者。”
废交王星纪王爵,贬为庶人的诏书拟得很快,诏书下达流程也走得很顺利,没有任何人阻碍,但即将走完最后一道流程时,交王星纪被盗贼所杀的死讯送至帝都。
明眼人看了丧讯都抱以惊讶心情,虽然不确定盗贼所杀是真是假,但交王星纪被杀了是可以确定的,人间真有现世报啊。
很遗憾,折丹与箕并非如此心情,俩人立刻收回废交王星纪王爵的诏书,欲葬之王爵之礼。
妙仪一听这消息就知道要遭,即便知道王孙扶摇的身份不适合卷入这事中,也不得不去找王孙扶摇求救。
妙仪上门时,五郎正在给鱼崽上课,教材都是现成的——交王星纪。
“你七父的案例告诉我们,即便贵为皇族,也不能不当人。你越有权力,你不当人时,伤害到的人也越多,虽然大部分人会屈服于权势,心怀仇恨,却不会报仇,但基数上去了,定会有选择布衣之怒流血五步者,基数越大,选择布衣之怒者也越多,而选择布衣之怒的人多了,必定会有成功流血五步者。”
鱼崽想了想,问:“因为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而无千日防贼吗?布衣之怒可以失败无数次,但只要成功一次就能得偿所愿,而权贵可以防住无数次刺杀,但只要失败一次就会失去生命。”
五郎欢喜的将鱼崽抱起来猛亲。“棠真聪明。”
鱼崽笑呵呵的回亲五郎一口。“是阿父会讲课。”
父女俩互相吹捧时,仆从来报有个叫妙仪的夫诸族拿着五郎的信物求见。
五郎不解。
他的身份不适合参与交王星纪的案子中,因此妙仪来到帝都就没来见他与棠,怎么这会跑来了?
虽不解,但五郎还是见了人。
妙仪一见五郎便抱住五郎的腿哭求道:“大事不好,殿下一定要救使君。”
五郎将人从自己腿上扒开。“好好说话,图南她不是在丽山郡吗?交王星纪都死了,交国不可能有人将她怎样。”
妙仪解释道:“交王星纪,他可能并非死于盗贼。”
话不用说得太明白,俩人都很了解图南,有些东西稍加提点便够了。
五郎立刻道:“我去见大母大父,不,还有阿母....时间太急了。”
思考一息,五郎看向一直在听两个大人说话的鱼崽:“棠,阿父给你一个任务,你能完成吗?”
鱼崽下意识挺起胸脯,声音响亮的回答:“能!”
“去找你大母....”
*
五郎与妙仪了解图南,算图南半个母亲的折丹又如何不了解?
纵使因为丧子之痛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冷静下来,折丹与箕都察觉到了异样。
五郎进宫时,折丹与箕正在起争执。
“七郎再混账也是王嗣,你我亲子,王嗣可以受到法律惩罚,绝不能被人想杀就杀死。图南想做什么?眼里还有没有你我?”
折丹拿着笔坐在书案前,迟迟没有落笔,听到箕的话,下意识道:“也不一定就是她杀。”
箕反问:“那你敢说她与此事一定没关系?”
折丹默然。
箕继续道:“如此行为若不严惩,七郎的命算什么?他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五郎正在此时赶到,进门便听到箕的话,赶紧道:“大母大父不可。”
夫妻俩看向冲进来的五郎。
箕冷冷道:“六郎着实情种。”
五郎口齿清晰却快速的道:“孙儿并非为图南而来,孙儿是为图南而来,交王星纪在交国所作所为,民怨沸腾,更在安息入侵时弃城而逃。以七父的性情,不应敌人还没打到城下便弃城而逃,除非他确定,氓庶不仅不会帮助他抵抗安息,还会趁此良机捅他几刀。交国民心至此,交王星纪受到惩罚,民心尚且难以回到曾经,何况交王星纪不受到惩罚。”
箕道:“七郎再混账,也自有法律收拾他,轮不到图南越俎代庖。”
五郎道:“图南有什么理由杀交王星纪?她是鲛人,她有父母亲人,杀死王嗣,她的亲人如何能不受影响?反倒是交王星纪所作所为,交国有多少人渴望布衣之怒?法律固然可以收拾交王星纪,但法律绝不会让他偿命,交国因交王星纪失去亲朋的人如何能接受?为何交王星纪不能是被本地人所杀,但交王星纪弃城而逃不可能不带侍卫,只一布衣之怒,必是不够,但无数布衣之怒足矣?”
折丹与箕愣了下,这种情况,还真不是不可能。
箕道:“那她也该拿下凶手,而非包庇凶手。”
五郎道:“图南需要抵抗安息,她需要氓庶支持,如何能做与民心相悖之事?且图南性格,太母太父也知道。”
图南不一定会杀交王星纪,但别人干了,图南没看出殡嫌殡不够大都是看在折丹与箕的面子上。
至于包庇,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很难说图南会不会觉得人干得没毛病。
你说法律?
尊重法律不等于认同每一条法律。
折丹倏然道:“若真是她杀的呢?”
五郎立刻答:“那必定是为海国而杀。”
折丹无言。
箕不悦:“为海国而杀?真没看出来她心中有海国。”
五郎道:“海国非家天下,交王星纪,乃至皇室,皆不能等同海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