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这一回过年哪也不去,就呆在家里。他知道爸妈啥也不图,就图自家儿子能平平安安,好好工作,当然最好能马上有个小家。这本是爸妈对儿子最基本的愿望,如今看来恐怕一个都不能如愿。真不知道怎样面对爸妈,怎样面对那些…隐瞒病情实乃无奈之举,要是让人知道,搅起一拨一拨人来看望,来安慰,一向是自己安慰别人,现在却要别人来安慰自己,这是他最不愿意的遇到的事情。别人花时间,自己耗精力,这是何苦呢!到时谁都会有意无意的叮咛,这也不能做,要休息,那也不能做,要休息,那到真正成了挺活尸。自己热爱这项事业,和爱自己的躯体一样。要知道这两三个月的时间对自己来说是多么地紧迫,多么地重要,再也耽误不起了,不然就更加对不住自家祖辈,对不住小和尚和他屈死的师父,对不住吴奶奶,当然也对不住王院长。他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房东家的铁门“嘭”的一声响才把他吵醒。
打了盹后那身子仍是懒洋洋地,他索性洗了个热水澡,之后那精神才好了许多。他又开始投入到要做的事情中去,夜有多深他不管,直忙到眼皮打架,他后悔没有极早系统的整理,不过再一想,那时做这事情自己明显底气不足,勉为其难。再之后连那眼皮打架的力气都快没了,这才不得不睡下。
这几天中,文丽真可说是忙得不可开交,期末考试,批卷子、写评语,布置作业,约谈家长,没有短暂的空闲,但她的心却无时无刻的牵挂着倪潇儒,她会不由自主的给医院打电话,可得到的回答都说是病休,这让她牵肠挂肚之外又多了一重忧虑和不安。以他的脾性,若非病得不能起床,那他是绝不肯请假的。他受了那样大的委屈,心里一定好难过。长时间的劳累再加之自己妈妈给他的这顿羞辱焉有不病倒的?她多么地想去安慰他,可是这又不能啊!不像别的人那样可以假借理由,或慌称同事或慌称朋友的去看望。他为冬洁的病付出了那样多心血,累得人都瘦了许多,可是当他受委屈病倒在床时,自己却不能去探望一下。她害怕遇上那女人,也怕给潇儒平添麻烦,再说连他住哪里都不知道啊!不过真要去总是找得着的。学生虽已放假,但她仍忙了两天,要到明天才真正开始放假。今天一早已往他医院打过电话,可到下午时又忍不住地往他医院打电话,希望能听到他上班的消息。她心里已想定,他不能来这里,那自己可以去医院看他呀!甚至可以给他做点好吃的,让他补补身体。可得到的回答总是一样,她的心愈显不安,这么长时还没有好,那一定病得很重,可是又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最后只好怏怏而回。
家里多少显得有些凌乱,自从冬洁得病以后她再也没有心思仔细拾掇,自小养成的那爱整洁的习惯都给弄丢了。后来冬洁的病好了可偏偏又忙,可究竟忙什么又说不清,反正每天都要忙到十点过后才稍得空闲。现在总算有了空闲又是年边,得趁此打理一下才是。她先去厨房准备晚餐,过会下锅一炒即成。接着便动手整理起来,拖地抹桌洗衣服,该收起的就收,该扔掉的就扔。冬洁则围在妈妈身边做小帮手,母女俩一边做事一边说话。文丽问道:“外婆打电话来了没有?”
冬洁说:“打了,外婆说粽子包好了,叫妈妈去拿。外婆还说让我过去住几天呢!还说二阿姨和小阿姨都要回来,要是你没有空就让舅舅来接我去。”
文丽说:“哦,好呀,不过得等天气好一些才行。”
冬洁又说:“哦…对了,姑妈也打来电话,说过年的时候奶奶请我们去。妈妈,去不去呀?我好想爷爷奶奶。”
文丽说:“当然要去的喽!你小的时候呀…全靠爷爷奶奶的照看,不然…”她转身指指那边角落里一堆东西说道:“你看我,不是早把礼物准备好了么?”
冬洁接着又“嗯嗯”的两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文丽逗她说:“看来你还藏着话,不能告诉妈妈吗?”
冬洁便说:“外婆问我,这几天家里有没有人来过,妈妈在忙什么,出不出门去?我告诉外婆说没有,妈妈天天在家里批作业备课。外婆还说,以后家里有什么事都要告诉她,不然她会担心的。妈妈,以后外婆打电话来问时,我说什么呢?”
文丽说:“照直说么,反正有什么就说什么,妈妈又不会去做什么不好的事。”
冬洁紧抿了一会嘴后问道:“妈妈,你说叔叔还会来看我么?”她见妈妈停住手里的活但却不说话,因而便接着说:“妈妈,叔叔再也不敢来我家了,是不是?”
文丽呆呆地看着冬洁嘴里说道:“是啊,他是不敢来了,因为外婆不喜欢他。”那语气就像是自言自语。
冬洁失望地说:“我好想叔叔啊,我还能不能见到他啊?要是没有叔叔,那我的脚就不能走路。”
文丽搂着冬洁说:“不要失望,叔叔也许还会来的。”
冬洁将信将疑的问:“真的?”然后又对妈妈说:“哎,妈妈,要是我有一个像叔叔那样的爸爸就好了。”这样的话冬洁不止说过一回了。
冬洁的话饱含着天真与亲身感受,每当同学提到自己的爸爸时,她就会紧闭嘴唇,甚至会默默的走开。童言无欺哟!可是文丽的身子仍不禁为之一震。她不说话,也不眨眼,只呆呆地看着冬洁。潇儒喜欢女孩子,哪知老天遂愿,还真的就生了女孩。可是潇儒虽怀抱着冬洁但却不知是自己女儿,冬洁也一样,老念着叔叔,可是她不知道抱她亲她的就是她梦中的爸爸。这真是咫尺天涯。
冬洁仰头望着妈妈问道:“妈妈,你怎么了?老盯着我看?我说像,又没说是呀!”
文丽方醒悟过来,逗说道:“那是因为你可爱呀!”过后她又说:“冬洁,以后再不可说这样的话了,要是让外婆或舅舅听到准要生气。”
冬洁说:“哦,知道的,我只会对妈妈一个人说。”接着她显出很认真地样子问道:“妈妈,外婆为什么会不喜欢叔叔,为什么要对叔叔那样的凶?你答应过告诉我的。”
这话冬洁已问过不止一回了,虽都给搪塞过去了,但疑问始终埋在冬洁的心里。文丽的手指捂在唇上,沉思了一会才说道:“这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一下也说不清,嗯…是这样的,外婆很早就认得叔叔,把叔叔当作自家儿子一样看待。后来叔叔没听外婆的话,偷偷地离开医院到外面去,外婆因此就不喜欢他了。”
冬洁仍仰头望着妈妈,睁着圆眼,嘴里“哦哦”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过后说道:“哦…我知道了,妈妈,是不是就像一个人偷偷地溜出教室去玩那样?”
文丽说:“嗯…嗯…有点像。”
晚饭后文丽还是接着整理,把被子毯子换下,等天气好时就洗。冬洁坐在那看动画片。冬洁寻常很少看电视,妈妈答应过寒假时让她看,不过得先作完作业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