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晚饭是倪潇儒一个人先吃的,晚饭一毕,就连稍坐一会都没有,便在妈妈的埋怨和叮咛声中出门。他取了蛋糕和鲜花,又去买了巧克力和贺卡后就直接打车赶过去。
他兴冲冲地上楼敲门。冬洁一个人在客厅复习课本,准备期终考试。妈妈曾经说过,她也要按时参加考试的,不过同学们是在白天考试,自己得等妈妈回来,是在晚上考试。后来妈妈又说,如果可以,那就让她回自己的班级去考试,不过这事还得问过叔叔才可定。倪潇儒想一想后说,可以去的,只是上体育课的时候稍微注意一些,那些剧烈的运动暂且不要去做就是了。冬洁真是开心煞了,她连做梦都想着去学校呢!这回真是梦想成真了。
冬洁听到敲门声并未马上开门,因为她想不出这时候会是谁来家里的,因而便问道:“谁啊?”
门外的倪潇儒说:“冬洁,我是叔叔,我回来了。”
冬洁真得了个大大地惊喜,妈妈说,叔叔出远门去了,怎么又回来了呢?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妈妈买了蛋糕,还有一半留着,这一下可以请叔叔吃蛋糕了。她立马站起开门。
倪潇儒说:“冬洁,生日快乐哟!”
冬洁 “啊”了一声,说:“原来叔叔知道我生日啊?”
倪潇儒说:“当然知道喽!因为是咱们冬洁的生日啊!”一边顺手把贺卡交给了她,一边把蛋糕和花放在饭桌上,他转过身正想隔空和文丽说话,哪知这一转身呀他整个的身子便霎时僵直在哪儿,就像一座石雕,张开的嘴合不拢,抬起的手放不下。因为文丽的妈妈就站在房间的门口。
冬洁接过贺卡,只见上面有一行字:“愿你是个摘玫瑰花的小女孩。”她口里喊道:“妈妈,叔叔来了,今天…”后半句“我外婆也来了”还没说出口,只听到外婆歇斯底里的声音。
文丽妈妈原本是在里间看电视的,因为声音开得大,再加之有些耳聩,所以没有听清楚外面的动静,只是感觉似乎有人进屋,因而就起身张望,看看这人的个头似乎很眼熟的,但却想不起是谁来,正在疑惑之际那人倒转过身来,她猛然一惊,那血一下涌到脑门,那气一下憋到嗓子口,沉积在心的那伤疼,那气恨全涌上来,她脸色青白,喘着粗气,发抖的手直指着倪潇儒吼道:“你…你…这畜生,害死她爸爸不够,嗯…还想来害文丽,嗯…”
倪潇儒满脸羞愧,尴尬至极,他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地说:“哦…妈妈…我不会…哦…我没有…”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因为以前叫惯了妈妈,所以现在仍是很顺口的叫妈妈。
她妈妈一边噎着气一边手指倪潇儒的脸说:“你…你…给我滚…滚…”一边还重重地跺脚。
倪潇儒涨红着脸,那目光躲避着,不敢看她妈妈,也不敢看冬洁,他低着头说:“哦…妈妈…你别生气…我…我滚…我滚…”说着便往外走。
她妈妈拿起桌上的东西,拼尽气力往外砸去,那蛋糕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倪潇儒的后脖子上。她妈妈孱弱病怏的身子,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也许是气恨至极了的缘故。
文丽在阳台收衣服,起先没注意里面的动静,及至听到妈妈的吼声她才急忙奔过来,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她看见外面那个满是蛋糕的的背影时才明白,她口里“潇儒,潇儒”的喊,回答她的是急促的脚步声,她跺着脚说:“哎呀…妈妈…你…”一边抬脚跨出门想去追潇儒,想去安慰…
她妈妈身子软软地靠在门框上,弓背弯腰,头触碰在门框的另一边,一字一顿地说:“你敢出去…那…我就走!”那语调虽气力不足却非常决断。她“嚯嚯”地大口喘气,脸色苍白得就像削去皮的萝卜,那背也随之也急促的起伏,几乎快是要站立不住的样子。文丽一看妈妈的样子那还敢去顾及潇儒,她急忙扶妈妈坐下,一边抹眼泪,一边不停地给妈妈揉背。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冬洁吓懵了,这是怎么了,外婆为什么要对叔叔那样的凶,为什么赶叔叔走?她贴在墙边抽噎,但不敢发出声响来。
她妈妈斜在椅子上,连打两个嗝后才稍稍缓过气来,她闭着眼睛缓缓地说:“冬洁,不要哭,外婆重新给你买蛋糕…买…”
这时冬洁“哇”地哭出声来,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嗫着声问:“外婆,你为什么要赶叔叔走啊?叔叔很好…很好的呀!”
外婆仍斜在椅子上,眼泪却在无声地往下淌,她说:“冬洁,你还小,有些事情现在还明白不了,为什么?就为他害死你外公,害苦你妈妈,现在还想继续来害你…”
文丽赶紧接上去说:“哎呀,妈妈,你和冬洁说这些作啥哟!”接着她对冬洁说:“冬洁,时候不早了,你先洗澡睡觉,我陪外婆说会了话。哦,对了,今天你和妈妈睡,小房间留给外婆休息。”
冬洁仍贴在墙边抽噎,就是不迈步,问道:“妈妈,外婆说的是真的吗?叔叔不可能是这样的,妈妈,你告诉我!”
文丽眼里闪着泪花,说:“冬洁,听话,有些事情妈妈以后会慢慢告诉你。好,现在你先去洗澡睡觉。”
冬洁只好带着疑虑,不情愿的走去卫生间顾自己打理去了,这是她早就养成的习惯,不用妈妈操心。
文丽开门往外面走,她妈妈拦住问:“你出去干什么?”
文丽跺一下脚说:“哎呀,妈妈,我还能去干什么呀?总得把走廊打扫干净吧!”她一边打扫,一边在想:“潇儒怎么没去同学哪儿?难道他记起冬洁的生日又折了回来?对,一定是这样。事情真是巧得不合时宜哟,他一定为此受了很大的委屈呀!可是自己又不好去怪罪妈妈。再说,事已至此怪…”
她妈妈本来是不打算来的,因为曾经和她对坐的老同事过世,她是来参加吊唁的。这个区域她妈妈才去过两回,因担心路远地方又不熟,她哥哥文华放心不下,特意调休半日陪妈妈过来,原本打算好下午就回去的。不想在下车问路的时候却路过文丽住的小区,原来和那同事住的小区不过隔了两条马路,她妈妈便有意想到文丽哪儿转一转,不过得等她下班才行,是等还是直接回去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文华见妈妈这个神态,因而就说:“要不我先给妹妹打个电话看看,让她早些回来。”她妈妈点头说好,谁知学校说她今天已提前回去了,说是家里有事情。她妈妈一下担心起来,因为文丽是绝少请假的,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她才会请假。文华赶紧给妹妹家打电话,还好,妹妹说提前一点回家给冬洁复习功课。妹妹还说,等妈妈办完事自己就到小区门口等妈妈。文丽还再次叮咛冬洁,过会说起患病的事,要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一些,就当作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情那样子,不能让外婆担心。文丽想,潇儒刚好今天去喝喜酒,妈妈又正好过来,不然自己就犯难了。虽然妈妈不一定记得今天是冬洁的生日,那知居然意外的来到了自己小区旁边,这真是极难得的机会啊,赶赶紧下楼去接妈妈过来。
再说潇儒,这些日子里,他早中晚一日三次过来照顾冬洁,给冬洁治病,他一定是很高兴的来给冬洁过生日的,难道今天独独的让他不要来么?那他一定会很失望很伤感的,如真是这样子,那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还有冬洁呢,她也一样会很失望很伤感的,因为在她的心目中,自己的爸爸就是叔叔那个样子,所以她才会说“要是叔叔是我爸爸就好了”这样童言无欺的话来,冬洁和潇儒之间的亲情就和父女一般无二,若要勉强说有“二”的话,那就是冬洁不能喊他爸爸,就是一辈子都不能啊!
妈妈和潇儒是这辈子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二个人,但是却不能让妈妈遇见潇儒,因为她十分了然妈妈见到潇儒后的情景。
母女间有说不完的话,又恰是冬洁生日,这时北风一阵紧一阵的,天气骤然冷了许多,文华知道有冷空气,特意给妈妈多带了件衣服。妈妈是极难得来的,这应该就是第二次来,所以文丽一定要留妈妈住一晚上,说明天再送她回去。她妈妈想想这样也好,就点头应承,哥哥文华因为要去学校接儿子,因而只能先走一步。她妈妈对冬洁说:“你看外婆老糊涂了,把你的生日都给忘了,过两日,我让你舅舅给你送巧克力来。”
冬洁很懂事的说:“外婆,没关系的,妈妈说,舅舅工作很累的,不可以再去麻烦他了。”
她妈妈还是头一次听说冬洁患病的事,文丽故意轻描淡写说:“好在时间不长,冬洁么又懂事,能自己照顾,现在好了,一晃什么都过去了。”
她妈妈听了仍怪道:“又是王家若出来的祸,没想到刚受那畜生的害,又来吃王家的苦。你呀…以后再不要让冬洁去那山里了。”
文丽说:“妈,你不要去怪二老,其实他们是极疼爱冬洁的,这只是个意外。”
她妈妈心里虽不高兴,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她怪文丽说:“这么大的事怎么可以不和我说一声呢?我多少也能帮衬一下,以后遇上什么事,千万不可这样一个人扛着。”
文丽说:“妈,我不是故意要瞒你,是怕你担心,只要妈身体好就是在帮我。”
自从冬洁遭了那不幸后,文丽之所以要刻意瞒着,因为妈妈已日趋年迈,体质又一向孱弱,只要妈妈的身体能勉强维持已是万幸,这就是对女儿最大的照顾。她实在不忍心妈妈再为自己操心,若妈妈知道,那她一定要来照顾冬洁,到时又累又忧非病不可,不准还会平添许多乱来。再则冬洁的病一直是潇儒在负责治疗,他把忧虑深藏心底,表露出来的是乐观和信心。一边费尽心思的想办法治疗,一边用鼓舞人心的话来抚慰我们母女俩,说坚持就有希望,不放弃就会成功。那些日子里,文丽虽忧心忡忡,但更多的是被他那种乐观心态和坚定信心所感染,觉得冬洁的康复似乎指日可待,希望就在眼前的样子。
文丽知道,治疗过程是有连续性和时效性的,如此时让妈妈知道,那她定然会干扰,甚至会拒绝由潇儒来治疗,因为她不认可潇儒的人品,肯定怀疑他有这样好的医技。病人希望得到医生的有效治疗,而医生则希望得到病人由衷的信任。潇儒见妈妈本来就怕,必然会缩手缩脚,才能无从发挥,潜能更被湮没,那冬洁的康复真会变得遥遥无期。文丽相信,潇儒对冬洁的那种呵护和疼爱是从心田流淌出来的,没有哪个医生能超越,因为只有潇儒愿意用尽自己的心血去换回冬洁的康复。
文丽原本只想等冬洁完全好了再告诉妈妈,因为那时妈妈的担心只是一掠而过,而更多的是高兴。本来妈妈难得来,又是冬洁生日,是个很开心的日子,不想竟然被搅个一塌糊涂。文丽刚想到这里,冬洁洗完澡出来向外婆和妈妈道晚安,接着便进房间睡觉。
这时,她妈妈已从方才那极度的气恨中缓过来,脸上开始有了一丝血色,只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她人斜在椅子上,头则靠在墙上,一动都不想动,她闭着眼睛在想,看光景那畜生恐已是常客,哎呀,千万不能再让文丽和那畜生来往。她知道女儿痴情,这样下去,迟早要闹出丢人现眼的事,那时还如何的当老师,再说,就是对冬洁也不好呀!她问道:“那畜生知道你的事情么?”
文丽说:“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告诉,他也不问,连冬洁这里他都不多问一句,他这人就是这样。”
她妈妈微微睁一睁眼,斜了女儿一眼,说道:“哼…他这人就是这样,那又怎样呢?”接着,她妈妈问:“那你知道畜生的情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