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大姐:“咦…你一点没看出来?一个人独进独出的不说,这些日子里好像还一下子变得不爱说话,见了面不过与你点头一笑。你看他这人么要文化有文化,要技术有技术,人么又那样子的帅,可从不见有他家里的什么人来看他,也从不见他提起过,莫非还是单身一个的?”
他丈夫擎着酒杯提醒说:“你们女人就爱打探别人的事,招人反感,自寻无趣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
房东大姐:“哎呀,我当然会玩笑儿地问。要不见了大林时顺便问他一下,这样总可以吧?”
她那正念初中的女儿抢先说道:“妈妈,不可以去问人家这种事情,这是别人的隐私。”
他丈夫说道:“听到了吗,女儿都懂这事!你还不知道大林的脾气,他最反感的就是去打探别人这种事情!”
房东大姐不悦的说:“我也不是那种招惹事情的人,你们见我问过他还是打探过他吗?好…好…我从此不说不问总可以吧!”
倪潇儒出房东家后便一直在通往江边的路上闲走着。五月的天气在白天已是很炎热的了,不过晚上倒是凉爽的,这里又是临江的区域,空旷而宁静。浩荡的江风带来阵阵凉意使得倪潇儒不时的要微微打上一个寒颤,他下意识地裹紧身上的簿衬衣以抵挡凉意。
房东大姐说得一点不错,他现在是不太爱说话,只想一个人静静独处,不想有人打扰。只想一个人在这星光月辉下循着波光,听着涛声信步徜徉,因为惟有这时才没有人来打碎他的幻想。
一辆自行车忽然从他侧旁拐出,双方都猛然一惊,骑车人心里一慌方向打偏,自个儿撞在了树上,摔个人仰车翻。倪潇儒赶紧上前,一边搀扶那人,一边说:“对不起,都怪我没注意害你摔一跤,伤着没有?”
那人不怪自己不留意,反恼怒地埋怨说:“你这人有病呀,黑咕隆咚地突然冒出来!” 那人说到这里似乎依稀认出对方来,心里道:“哎呀…不就是住村子东头的那个医生么?”因而改口说:“是你呀,把我吓一大跳!”
倪潇儒说:“我不过是出来走走,没想却把你…”
那人一边弯腰拍打着衣裤,一边摆手说:“没事没事。我得赶紧回家吃饭呢!”说完便推车走人。
凉丝丝的江风和刚才那一惊使得他从那飘浮的空中回到了坚实地大地。他知道自己和文丽恐怕已是今生无缘,那全是因为自己要去伤害她,最后自己不得不离开她的结果。令文丽没有想到是,最痛苦最致命的伤害恰恰来自她所爱的人,真不知道她是怎样承受住这种致命伤害的。现在天天这般呆呆地想她能减轻她当年的痛苦么?能抹去她的不幸回忆吗?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诗人伊丽莎白·□□·勃朗宁在她的诗中写道:“除非你发誓:生死不渝,否则,别称之为:爱情。”我还配说:“我爱你”么?还是文丽说的是:“不说过去。”两人约定,再不提旧事,也不问对方的家事。现在自己最需要做的是克制住自己,不能流露一丝,再不能去打破她平静的生活,不能去勾起她心底尘封的痛苦,因为她已是家庭主妇和冬洁的妈妈。自己是得静静地想想,不是去忘记她,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去爱。一样的爱,但过程可以不同,内容可以不一样。
他忽然想起一位哲人说:“人可以在希望中翱翔,却不可以在幻想中徜徉。”自己再也不能以爱的名义沉沦下去,虚耗时光,那不过是一个自私的懦夫。她希望我能传承祖业,希望我能在这个领域里好好地做下去。是啊,有许多的事情在等着我去做。前些日子接手的那两个疑难的病例还得下力气去研究,人家可是冲着对自己的信任才从老城区倒三次车赶来的。他接诊后便极用心的辩诊开方,这当然也是他一贯的做法。对这两例病症,朦胧间他感觉是能够治愈的,可是在近三个月的治疗过程中,只显效不痊愈。这让他化费了不少心思却不得结果。显效说明那几组方子的大致方向是对路的,至于为什么不能彻底治愈它,那一定是某些症状被忽视或被误判。想到这里,他一边继续思考着这两例病症,一边往回踱着。进了房间,他把自己开出的所有方子都摊出来,一边检视,一边反复比对吴奶奶留下的方子和医案,觉得自己用药过分蹈袭成方,之中虽有调整,但基本思路还是被圈在古方范围之内,这样如同自陷囹圄,倒把自己所学的知识和所积累的经验晾在了一边。他已意识到必须改变先前的用药方式,过后又足足思考了两日才分别开出两张方子。五剂一疗程,开始让那两位病人服用。
在后面的一些日子里,因为工作的性质使得他必须投进大量的心思,当然,他也极愿意化这样的心思去做。其中一位病人只经二个疗程,症状便开始持续逆转,另一位则要晚一些日子才开始见效。每一个病例的治愈都给他带来快乐和充实,使他没有只专注在与文丽的事情上,这不等于没去想她,只是没有一味的沉缅其中,整天一副丢魂失魄的样子。尽管这样,但一天之中总还要想她许多回,有时当听到相似的声音或看见相像的身影时便会立刻想起文丽来。想念最深的当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有时甚至一夜无眠,难以排遣,其实他只是想看一眼文丽,看一眼小冬洁。这日又是个无眠之夜,他早早地起来,带上那两本几日前刚买的少儿历史读物又照例买上两份早点,然后侯在往学校去的叉道上。等看见文丽母女往这边来的时候,他便迎上去弯下腰去抱冬洁,把手中拿着的东西往身后一挪,文丽便将它接在手中,无需言语,也不用眼神,这是一种自然的默契与交流。
他很怜爱地抱起小冬洁,说道:“冬洁,你想要的书,我给你找来了,喏…你看,是不是你想要的那种书?”他把手往后一伸,文丽便将书搁在他手中。
冬洁接在手中看了一下封面后高兴地说:“就是这本,就是这本,我在同学哪儿看过。谢谢叔叔,我最喜欢书了,不过我不想带到学校去,这可怎么办啊?”
倪潇儒说:“没关系,只要交给妈妈就行了。”
冬洁见了倪潇儒显得特别亲热,左一声叔叔右一声叔叔的,她说:“叔叔,妈妈说你特别喜欢看书,要我学你的样子看书,叔叔,我会的,你信不信?”
倪潇儒抚摸着冬洁的小脸说:“我当然相信!我知道冬洁是个好孩子。下个月就是暑假,那时可以拿出来看,不认识的字上面都有拼音,问妈妈也可以,不过有言在先,到时我可要问你书上的内容噢!我不是考你,而是想增长一些知识。”
冬洁看着他,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说:“咦…叔叔,你也没看过?”
倪潇儒说:“书上大部分的内容以前都看过,只是时间久了有些内容已模糊不清,这时候你若讲给我听,那我不是记住了,不就是重新获得了知识么?”
冬洁说:“噢,我懂了,这是不是我老师说的温习课文呀?”
倪潇儒点点头说:“是的,就是这样的意思。学过的知识通过温习后记忆就会更深,不容易忘记,这样知识就会积累起来,越来越丰富。以后呀…光做到这一点还不够呢,还要像孔子说的那样:“温故而知新。”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要从温习过去学过的知识中获得新的知识,这样才更好。”
冬洁点点头说:“叔叔,我记住这个道理了。”
文丽在一旁痴痴地看着,脸上洋溢着一种满足和欣慰的微笑。她说道:“冬洁,快下来,你把叔叔累坏了。”接着她转而对倪潇儒说:“潇儒,以后要多睡一会,你恐怕还是那习性,书要看到很晚才肯倒头睡,早上么则起不来。”那语调和眼神是一个从心底对你发出爱的人才特有的。
倪潇儒领会那语调和眼神,他痴了一会,等回过神后他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样子,当然还是藉口那理由,他笑着说道:“我不过是顺便的,因为值班自然就要早些起来,总不能赖在那里等病人敲门再起来吧!”
文丽心里仍是过意不去,说:“萧儒,你这样早起送书又送早点的,冬洁自然是满心的高兴,只是累了你。以后你要多照顾自己一些才好,冬洁有我照顾,没事的。”
倪潇儒说:“只是偶尔送一下,难道偶尔的机会也不给我吗?”
文丽说:“我那是这意思呀,不过…不过…是想让你多睡一会。”她本来是想说:“怕你不方便。”她觉得这样挑破反倒不好,因而话到嘴边就改了。
倪潇儒说:“没事的,反正是值班的日子,想睡安稳恐怕是做不到的。”
两人又稍稍聊了几句,过后三人便分手往三个方向去。倪潇儒觉得和文丽说什么都有意思,见文丽和冬洁都好好的,他心里那厚积的思念才总算得以稍稍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