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举着双手,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杨骎调整好呼吸以后,把手探到了阿遥的肋下,他的手掌很大,挺轻松的就能包覆住她的躯干,隔着棉袍,确认了她的两排肋骨依然完好无损、铮铮如铁,杨骎才小心翼翼地换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要容易一些,腿骨、胫骨、足踝、脚掌……按部就班地来就好。
“疼不疼?这里呢?那里呢?转一下关节……还有哪里疼吗?流血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直到确定阿遥确实全须全尾、无痛无伤以后,杨骎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不发一言地拥抱了阿遥,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手臂上却似乎加了点力气,环着她的后背往自己怀抱里勒了勒。
漆黑的夜里,视觉以外的感官会格外清晰。
阿遥听见他贴着她的耳边说:“吓死我了,刚才我怎么叫你都不醒,我以为你撇下我了……”
阿遥觉得眼下的情境,不宜追究他刚才对自己又拍又晃的行为,那样太无理取闹了。
于是她说:“我睡觉沉,不赖你。”
杨骎“呵”的一声轻轻笑了,温柔地拍了一下阿遥的后背:“你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呢?”
阿遥问:“我们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杨骎把她的大氅拢了拢,不叫一丝热乎气跑出去,“我醒来以后从雪甸子里挖出一条道来,那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我就带着你先走到这空旷地方来了,这附近有树林子,咱们应该不会被雪埋了。”
阿遥抬起头看了看天,阴阴的,看不到星星,辨不得方位,也不知时辰,心里一时跟这周遭一样,白茫茫的,惶惶然。
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道:“那木匣子里面的羊皮——”
杨骎猜到她要问,抓着她的手引到自己的腰间轻拍了拍,让她触到了木匣的实感。
“随身带着呢,阿遥拿命换来的东西,我怎么敢丢。”
两人就这么拥抱着,一时静默无语。
“你的脸很凉,”阿遥从大氅里伸出手触摸了杨骎冰凉的鼻尖,“你冷吗?”
说不冷是假话,杨骎此刻是只凭胸腔的一口热气和意志力在坚持,但他不能这个时候说冷啊,阿遥还指望着他呢,他自己也得指望着他自己啊。
正想着,阿遥已经把他的手塞进了她的貂皮手筒里,貂皮手筒大约一直揣在她的怀里,因此暖融融地带着她的体温,杨骎都还来不及说道谢的话,阿遥就把她自己一双柔软的手掌也塞进来了。
她的手更温暖一些,左一只右一只,握住了杨骎的两只手。
她的手小,包覆不住他的,她就一部分一部分地来,先是握住了他的手指,待手指缓过来不再僵直以后,她的手掌又贴住了他的手背。
阿遥问:“现在这样……好一点吗?”
杨骎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的手那么热,两团小小的火似的,沿着双手一路风风火火地点燃了他的心。
或者说他的心早就由不得他自己、被她攥在手心里了。
“阿遥,可以了,”杨骎要把手往外抽,“我缓过来了,别把你的那点热乎气全吸走了。”
阿遥双掌一合,把杨骎的手捂在了自己的掌心。
“没事,那个红参丸,也就只剩这点好处了。要不是那玩意儿有毒,我还得靠着它续命,我给你也吃几颗。”
阿遥把头很自然地靠在了杨骎的肩膀上:“咱们得离开这里,到树林子里边去,到了那里可以生火取暖,然后再想想怎么从这出去……”
杨骎在皮手筒里回握了阿遥的手,带着点私心地和她二十指紧扣了。
“这里不算是深山腹地,咱们研究研究地图,应该能走出去。”
阿遥的下巴颏在杨骎的颈窝上蹭了蹭,是点头同意的意思。
杨骎,一时说不清自己是清醒还是糊涂,是发自真心还是意乱沉迷,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阿遥,我想亲你。”
阿遥,虽然没有推开杨骎,也没有扇他一个大嘴巴子,但她的身体还是明显地僵了一下。
杨骎理智回寰,立刻道歉:“阿遥——我——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我是那个意思——我的心意你了解——但我没有——我不会——我是说——我怎么也绝不能——”
越描越黑,越解释越扒瞎。
阿遥良久的没有做出回应。
“阿遥……那个……淫字论迹不论心,论心千古无完人,你看我坦坦荡荡地说出口了,说明我还是个君子,对吧?你打我一下解解气行不行?你别不理我,你一不理我,我心里就要发慌……
我……”
杨骎觉得自己在阿遥面前似乎总是要献丑丢人似的,而且一丢人现眼他就紧着说话解释,显得更丢人了。
他跟阿遥好不容易才历经生死地走到现在这个能够脸贴着脸、手拉着手的大好局面,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非要闹妖,简直像是要把局势活活给作险恶了似的。
我这是什么毛病呢?杨骎自己都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现在不行。”
阿遥迟来的回应让杨骎在心里疑惑了一下子,他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
现在不行,那言下之意,就是以后……行?
他也不敢细问这个以后是多久以后,心怀忐忑地把心跳捋顺,决定无论如何都得把眼下这个大好局面给维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