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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玉碎金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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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头看顾青杳,顾青杳也正在看着他,目光是一种令人心灰意冷的淡漠。

杨骎又低头看信,从头到尾,从尾到头,每个字,每个笔画都细细地看。

看了三遍,看了五遍,看了十遍。

杨骎再度抬起头看顾青杳。

顾青杳的情绪较刚才已经平复了些许,她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一饮而尽,然后语带讥讽地说:“我那时还真的以为你要不行了,我真的以为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

然后她侧过面孔,盯着杨骎:“可是你骗我。”

杨骎觉得喉头有什么东西哽住了,让他的肺腑之中有了清晰而又剧烈的疼痛,又有一股热意和暖流从额头和后背蒸发出来,让他在这依然寒冷的正月夜里汗意涔涔。

“这封信……”杨骎非常艰难地开了口,要说出的话比真相要更令他痛心,他看着顾青杳,目光是一种自责的黯淡,“这封信不是我写的。”

顾青杳面无表情:“不是你写的?那就是我写的,反正我会摹仿别人的笔迹,专门伪造了一封你写给我的信,万里迢迢的到辽东来找你,我纯属自作多情地犯贱,是不是?”

杨骎知道她在说反话,他现在开始理解她的愤怒,她的痛苦现在转嫁共担到他的身上,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几乎在颤抖。

“我写给你的信,封口上都盖着你送给我的印章,”杨骎立刻去腰间蹀躞带上垂挂着的荷包里摸出那枚青田石的闲章,托在掌心拿去给顾青杳看,像是凡俗在向神佛证明自己的虔诚,“红底白字的阴文,用小篆字体刻着‘慎独’二字的。”

顾青杳看到那枚印章的时候一怔。

“你亲手刻的,去年小年夜送给我,”杨骎的声音几乎有些急切,“你不记得了?”

顾青杳一眨眼睛,睫毛上抖落两滴冰凉的眼泪。

“夏天我南下的时候,每十天我都给你写一封信,每封信的封口我都盖着你送我的这枚刻章;每到一处我都买一件当地的小玩意儿托人给你带回来,因为书信里不能写我走到了哪里,我就心想着,你看见东西就知道我在哪里了,”杨骎手里拿着那封伪造的信,哀哀地问,“你都不记得了?”

顾青杳记得,不仅记得,而且记得十分清晰。

杨骎不在长安的日子里,自己时不时都能收到他的信,放在一起有厚厚一摞,她都放进信匣子里收起来了。

杨骎突然心痛而又悲哀地意识到了这悲剧的源头和不容辩解的事实。

他心如死灰地低声道:“杳杳,这信封口处没有你送给我的印章,你怎么会没发现?你怎么会这么大意?你怎么会轻信?”

这些问题,顾青杳一个都答不出口,因为答案说出来,她这两个月所有的付出、冒险、隐忍和创痛,就全都坍塌了。

杨骎说出了答案:“杳杳,我写给你的那些信,你一封都没有看过,是不是?所以你不知道这封信是假的,所以你才来了。”

顾青杳眼泪汹涌,她痛苦而无助地闭上了眼睛,哀哭现在也是失声的了。

“杳杳,你是为我来的,”杨骎相信自己的心此刻和顾青杳的是一样剧烈的疼痛,他把她拉进怀里,让她可以依靠在自己的肩头彻底痛苦释放一番,“不怕,不要难过,那些痛苦都结束了。”

杨骎的手掌捂住了顾青杳的后脑勺,让她的下巴可以搁在自己的肩头:“杳杳,你心里是有我的,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你心里是有我的。我知道,我感受到了。”

顾青杳的眼泪打湿了杨骎肩头的一块,她骤然想起除夕那个夜里,当大家都捂着耳朵放鞭炮的时候,高昌济俯下身子贴着她的耳朵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她当时不解其意,高昌济留下那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诡异而又邪恶,但她当时忙于和魏先生周旋,并未深想。

高昌济说:“杨骎的女人都够笨的,一骗就来。你还不如真如海呢,你是自以为聪明。”

现在顾青杳明白了。

高昌济在她的身上又玩了一遍他欺骗真如海的把戏。

他冒充了杨骎的笔迹写了一封信,而顾青杳确实如他所说,一骗就来。

可惜,现在才明白有些太晚了。

杨骎也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也理清所有的真相,他那个杀千刀的异母兄弟再一次冒充自己,欺骗、伤害了一个女人。

杨骎最心爱、最珍重、最不忍心、最不舍得伤害的人。

他现在有心活剐了董骙。

顾青杳痛苦地推开了杨骎。

“杳——”

“不许你这样叫我!不许你叫我的名字!不许你碰我!”

杨骎立刻止住向她靠近的脚步,害怕自己此刻的任何举动都会刺激到她。

顾青杳抬起袖子抹了一把鼻涕眼泪,然后拿起自己的小包袱就往门外走。

杨骎已经不敢去冒然触碰她,只是拦在了门口。

“杳——无咎,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闪开。”

杨骎摇了摇头,安抚道:“好好休息一晚,咱们明天动身,我带你走。”

顾青杳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杨骎你让开,我没工夫再跟你浪费时间了。”

杨骎也觉得气苦:“你到底为什么急这么一时半刻的呢!你到底在急什——”

杨骎话音未落,顾青杳腹中强忍多时的翻涌冲动也终于喷薄爆发,口鼻一起喷血,全都喷到杨骎湖色的袍子前襟上。

杨骎这才慌了,忙蹲下去扶住顾青杳的肩膀。

顾青杳被血呛了,一通咳嗽不止,口鼻像两眼小小的喷泉,流血不止。

杨骎手忙脚乱地用手帕帮顾青杳擦拭,可是手帕立刻就被鲜血洇湿。

“杳——无咎,你怎么了!”杨骎失魂落魄地扶着顾青杳,“你不要吓我——”

顾青杳抬起满面血污的脸,直视杨骎失措的面孔。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急着回长安吗?”

“这就是原因。”

“杨骎,我已时日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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