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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可怜金玉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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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先生笑笑,没说什么,接过平安符后照着阿遥的样子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塞进衣服里,贴身地收藏了。

今年的春节回暖得早,根据老板娘丰富的经验,大概到了初五初六的时候,近海的冰就能化开,到时往来新罗和高句丽的船只就能通航了。

魏先生和高昌济也就做起了动身的准备,当然主要是高昌济在做,魏先生给他列好需要的东西,高昌济负责采买和收拾。

正月里不动针线,阿遥现在被赎了身,也不必在客寓里做下女的杂活,于是只能倚在魏先生房中的窗下,白天黑夜地发呆。

阿遥发现魏先生给她下的毒药发作起来没有什么规律,一开始主要是口鼻流血,虽然看上去触目惊心,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痛楚和不适,往往服下一粒红色的药丸后很快就能止住。但是大年初二和大年初五那两天,她分别发作了两次特别严重的。

一次是浑身发冷,寒气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同时浑身上下像是有千百万只小虫子在对她进行啮咬,痒得钻心难忍,她动手去抓,所触碰的地方就又变成了疼痛,可明明皮肤上没有任何异常。

另外一次是在深夜,起初是剧烈的头疼把阿遥从睡梦中活活给挣醒了,然后她开始发热,五脏六腑中像是被三昧真火烧成了炭,一开口就要冒黑烟似的,当她怀疑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烧出了燎泡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时,又被证明是一场错觉,除了她自己用指甲抠出来的几条血痕以外,身上没有任何异常。

那红色的小药丸吃下去,起效的时间也越来越慢。

在阿遥毒性不发作的时候,魏先生喜欢枕着她的腿,或者说说闲话,或者打个盹儿,一派居家的闲适。

“我还剩下几天活头?”

魏先生仰面看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阿遥不说话了。

魏先生闭目养神:“阿遥,我说了,只要你按时吃药,就能一直活下去,直到我死的那一天。你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阿遥就没再问过这个问题。

魏先生似乎是对阿遥的过去很感兴趣,拉着她一聊起来就问个没完。

到了眼下这种景况,阿遥也不再去细想魏先生是不是在套自己的话,反正阿遥的过去就是她自己的过去,在这人之将死而又百无聊赖的日子里,阿遥系统地回顾了一遍自己的人生。

她的那些苦,一回忆起来简直滔滔地说不完,魏先生堪称是个绝佳的听众,不仅听得认真,在生发出共情之处,还要分享一两段关于他自己的。

听说阿遥在第一个婆家要靠养蚕织布来贴补家用,魏先生非常感同身受地拍了拍阿遥的手背:“唉,我小的时候也是要外出做活养家的啊。”

阿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扯:“我知道,跳大神嘛。”

魏先生“嘿”地一笑:“跳大神是后面的事了,我小的时候要去山里采参呢。”

魏先生说高丽的红参经常长在悬崖峭壁之间,有的地方极险,大人没有着力点够不着,只能容小孩子的身躯去够,这时候采参的大人就在腰上绑一条绳索,绳索的另外一头绑在小孩子身上,然后放小孩子到峭壁上去采参。

“哎呀,那可是险得很啊,下面就是万丈深渊,我现在想起来真觉得有点害怕了,那个时候倒不觉得怕,只觉得好玩,而且是跟雪姬一起,我就比较开心,再苦也不觉得苦。”

阿遥想象了一下一个小孩子攀附在岩壁上采参的画面,觉得确实够惊险。

“哎,我还以为您先生是地主家的少爷嘛,怎么还要去做这么苦、这么险的事情?”

魏先生一拍阿遥的手背:“我是不是地主家的少爷先不说,反正你啊,绝对不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为什么?”

“有钱人家的小姐就没你这么闲不住的!”

阿遥一摊手:“这不是明摆着的嘛,哪个有钱人家的小姐会长这么厚的冻疮呢?”

魏先生抓过阿遥的手,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一下,然后用她的手心贴了自己的脸:“不怕的,你先用着鲸油香膏,待天暖和了,再换上一种添了红参的香膏,保证你不出一个月,手就变得又白又嫩的,别说是这小小的冻疮,你身上的那些旧鞭痕涂上个一年半载的,也就全消下去了!”

阿遥没吭声,魏先生以为她是不相信,于是拉过她的手,一边帮她涂鲸油香膏,一边说:“真的,小时候我和雪姬去采参,耳朵和脸上都生出冻疮来,唯独一双手好好的,雪姬说这都是红参的功效,高丽王庭的那些贵人们都用红参来泡澡养肤呢,也往大唐进贡,你在长安没有听说过?”

“我是长安的穷人嘛。”

“穷人怎么了,我还不如你呢,我是新罗婢的儿子,跟昆仑奴差不多!”

阿遥此前只知道魏先生有新罗的血统,却第一次听他提到自己的身世。

“我娘跟你一样,从新罗做渡船到渔港来做下女的,我爹也算不上是个地主,做生意有点小钱吧,见我娘怀上了我,就把她买下来做小妾了,但也只是贱妾,新罗婢嘛,我是记在我爹正妻名下的,虽然也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全家上下都不拿我当个人看。”

这是魏先生第一次在阿遥面前袒露真实的情绪,让阿遥产生了一丝异样。

这个人也是真实的、也是存在着的。

魏先生打开了回忆的闸口,都不需要阿遥探问,自己就絮絮地说起来了。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雪姬是我娘还是我姐姐,”魏先生懊恼地看着阿遥,“我印象中的雪姬大概跟你差不多大,总是很温柔地说话,待我很好,我一直管她叫‘欧尼’”。

“但是后来想想,也许是因为我爹的大老婆不让我认她做娘吧,也许是因为她还太年轻,所以我才叫她‘姐姐’。”

“后来她就被我爹卖掉了,长安来采选新罗婢,雪姬年轻,长得好看,会跳新罗舞,还会说汉话,据说卖了个很好的价钱。”

“她走的前一夜搂着我哭了一整晚,她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怎样,只知道是去长安,那个时候我才六七岁,就跟她说等我长大了,就去长安找她。”

听到这里,阿遥也颇为动容,忍不住问:“后来呢?”

魏先生吸了一下鼻子:“后来我因为会读书,居然一路考试真的考到了长安去,在长安的那些年,我到处打听雪姬的下落,可是没有音信啊。”

“三十多年了,雪姬要是还活着的话,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了。”

“可怜金玉质啊,”魏先生一声喟叹,“所以,阿遥,跟雪姬比起来,你可不算命苦啦!”

关于雪姬的一番回忆似乎消耗了魏先生很多心神,他在一缕忧伤中睡着了。

阿遥在听了雪姬的事后也心有所感。

几天后,魏先生在用早饭之时,高昌济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进来,说自己买到了前往新罗的第一班船票,次日就可以出发。

魏先生点头,示意高昌济坐下来和自己一起吃饭。

高昌济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阿遥呢?”

这时客寓的老板娘过来给魏先生送热水,刚刚开春,下女们还没有从家乡过来,客寓的人手不够用,老板娘也不得不事必躬亲了。

老板娘也问:“怎么没见到阿遥?”

魏先生喝完了自己的一碗粟米粥,淡淡地表示阿遥既然已经赎身,就已经是个自由人了,她可以自由地来,自然也可以自由地走。

“阿遥不是一直说想要回长安嘛,”魏先生面不改色地说,“人与人之间,聚散皆有定数。”

说完,魏先生看也没看高昌济,只是淡淡地吩咐二人明日便动身启程,前往新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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