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先生在心里还是怒其不争,又伸指头在阿遥的额头上戳了一下:“你呀,傻不傻?他是个炮筒一样的脾气,你哄他两句不就得了,非要硬碰硬,还不是你吃亏?”
阿遥非常孩子气地翻了个白眼:“反正我又不是离不得他!”
隔壁传来高昌济和阿香谈情调笑的声音,一个荤素不禁,另一个知情识趣,把魏先生和阿遥的注意力双双吸引过去片刻。
魏先生知道阿遥是在嘴硬,于是不无讽刺地逗她:“哦?这么说来,反倒是他离不得你喽?”
阿遥也听出了魏先生幸灾乐祸之意,暗暗地攥紧了拳头,表情也变得气鼓鼓的:“反正我也不爱陪人睡觉!谁爱陪谁陪去!”
魏先生哈哈地笑了,他觉得自己但凡再多说一句,阿遥就几乎要掉眼泪了,他可不能干这种为老不尊的事情。
这时,隔壁也像是在叫板示威似的,发出了热闹的动静。
阿香长得明艳,性格活泼,叫声也大胆,带着天然的野性,和高昌济倒可堪称是棋逢对手的一双劲敌。
魏先生撇了撇嘴,对着身旁的阿遥做了个装可怜的表情:“我今夜又别想睡了。”
阿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绕了一圈又一圈,也不知道她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没叫它们掉落下来,魏先生看着她的睫毛投在脸颊上的阴影,在影影绰绰的烛火中忽明忽暗,表情是安静而又宁和的,却又仿佛蕴藏着某种冲动和汹流暗涌,正是沐浴在暴风骤雨中的花朵,让魏先生突然生出想要把她揉碎的冲动,反正自己不出手,花朵也挺不过一夜的疾风冷雨。
还没等魏先生出手,花朵突然意态天真地一歪脑袋,眨了一眨清澈澈的双目:“先生,阿遥求您一件事好不好?”
魏先生向来是很怜香惜玉的,也不问什么事,只是悠哉笑道:“好哇。”
阿遥的烦恼和忧愁似乎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挑起一抹笑容:“先生明天的牌局也叫上我吧?”
魏先生不置可否:“哦?你也会打牌?”
阿遥笑得很真诚:“我不会,不过这两天来来回回路过也看得八九不离十了,明日上了牌桌摸两把,大概也就全会了。”
魏先生饶有兴致地逗她:“我们是要玩钱的哟,输了你可不要哭鼻子。”
阿遥满不在乎地站起身来:“我知道的呀,不玩钱我还不来呢!”
“来,你悄悄跟我说,你攒了多少钱了?我帮你算算够输几圈的。”
“我不告诉你!”
“跟我还耍小心眼子?”
“我就是要赢您先生的钱呀!”
魏先生痛快地答应了阿遥的请求,阿遥欢乐地捧着残羹冷炙和脏衣裳出得门去,在门口还不忘嘱咐一声:“先生,说好了,明天开局叫上我呀!”
魏先生泡在温暖的洗澡水里,觉得阿遥这种性格也很好,反正跟高昌济也是玩儿,摸牌局也是玩儿,玩什么不是玩?有的玩就玩,及时行乐,没得玩了……那就再说吧。
次一日,因为有魏先生的相邀,下女们对阿遥加入牌局并未多说什么,而阿遥似乎也践行了自己要赢钱的决心,开局就连胡了四把,正是个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架势。
然而旗开得胜的局势并没有保持很久,阿遥很快就显出了颓势。魏先生在一旁冷眼瞧着,她说自己不会打牌绝非谦辞,而开头胡的那几把纯属侥幸,很快在另外三个下女明里暗里使眼色打手势的联盟下,阿遥不是出相公就是诈胡,要么就是卡张到流局,难得胡一把也是没什么油水的屁胡,反倒是时时点炮,上家三番下家的五番的一路输的落花流水。魏先生在心里给她算着,一个下午输了恐怕不下二十吊钱,她在这云来客寓这一个月算是白干了。
因为她人傻牌技又差,下女们这下倒是很乐意作陪了,反正也不消怎么费脑子和精神,便能捎带手地赢个几两银子,谁又跟钱有仇呢?
魏先生有时看不过去下女们联手坑阿遥,抽老千换牌都做在了明面上,于是便出言点拨两句,但阿遥是意见接受、态度照旧,沉不下心思做大牌,又没有兴趣胡小牌,几圈打下来是只出不进,继高昌济后成为新一任的牌局冤大头。
可是高昌济输钱是为了逗下女们开心,以便他能占更大的便宜。
阿遥输钱图什么呢?魏先生连连摇头,认定她就是人傻,活该被人坑。
当然阿遥也并非全无优点,虽然连连输牌,然而并没有输红了眼,牌品也相当稳健,并且精神头好得不得了,越到了夜里越精神高涨,把几个同局的下女熬得眼圈下一片乌青,哈欠连天,她反倒趁虚而入地小小翻了几盘,然而这出项和进项的差额太大,并不能阻挡她已然即将闹亏空的颓势。
魏先生看着阿遥的牌路总也不见长进,也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隔壁的阿香此时和高昌济相见欢毕,拢着衣襟裙裾,像一朵夜游的牡丹似的出得房门来寻觅些夜宵吃食,路过魏先生的门前,阿遥突然叫住了她。
“哎,妹妹要不要进来玩两把?”
魏先生怀疑自己是看走了眼,因为阿遥的眼睛分明是闪过了一道精光。
牌局已残,而阿遥的精神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