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乱七八糟的思绪收了一收,青杳已经一个箭步跃到真如海身前,伸开双臂拦在了她和摩思力之间。
说实话,哪怕再加上一个顾青杳,两个女人对付一个狗熊一样的摩思力,也还是太勉强了。
摩思力被开水烫了一下,又发现眼前这个瘦的跟猫崽子似的女奴不知天高地厚地拦在了如一块诱人美食的公主身前,他的火就“蹭”地一下蹿上来了。
不仅是心中的火,还有身下的火。
男人这种生物兽性发作的时候,你越要拦着,那火烧得越旺,越是拦不住,反而会觉得遭受到了挑衅。
摩思力伸出肥厚的手掌,胳膊一抡就把顾青杳单薄的身躯扇出了几尺开外,正是一个寸劲儿,青杳一头磕在了一只红木衣箱的角上,登时眼前就一阵发黑。
虽然没有流血,但是青杳感觉自己耳朵里和脑子里都嗡嗡作响,挨了扇和撞了的额头火辣辣地疼,这都是小事,在她眼前不再发黑后,青杳突然发现自己的视力开始模糊了。
就在这一片模糊的视野里,青杳眼睁睁地看着摩思力将他那副庞大的身躯骑在了隆真公主的身上,他一手掐着真如海的脖子,腾出另外一只手在急吼吼地脱裤子。
恍惚间,青杳觉得自己看见他那个硕大无朋的屁股了。
乱了,计划生变,全乱了。
头部遭到了重重的一下撞击,青杳开始晕眩,天旋地转,她想扶着箱子站起来,可是她居然失了平衡,试了一下失败了,又试了一下,虽然是站起来了,但是刚迈出一步又整个人前倾摔倒在地。
可是没有时间了,青杳看着摩思力的手掐在真如海细细的脖子上,而真如海四肢在慌乱地挣扎,可是喘不上气她就使不上劲儿,来不及了。
杨骎的计划本来约定好的是,青杳和真如海只要配合给摩思力下药就好,只要摩思力喝下茶,药劲儿上来的很快,到时候会有人来“料理”他。杨骎甚至说哪怕下药没有成功也没关系,因为“会有很厉害的人来杀掉摩思力”,“会有人来接应你们”,“你们只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就行”。
青杳想,杨骎说得一套一套的,可是,人呢?
杀摩思力的人呢?
来接应真如海和她的人呢?
男人还总说要保护我们,相信男人、指望男人真是活都不要活了。
青杳的眩晕诱发了呕吐,不知道是撞的,还是纯纯被摩思力给恶心到了。
一些片段和瞬间飞速地闪过顾青杳的脑海。
这些瞬间和眼前摩思力的施暴重叠融合了。
顾青杳想起了自己失忆的原因。
潮湿阴暗的地下室,望得到春夜柳梢月牙的小小气窗,刘子净找了十几个人也曾试图向青杳这样施暴。
后来……后来……
青杳想到了更早的一些瞬间,那个时候她还小,被罗剑压在身下,就像真如海此刻被摩思力压着一样。
这些回忆原本是青杳记忆里最深处、最深刻的恐惧,可是现在却催生出了她无穷的勇气。
她垂下头,去寻找将自己肋骨硌得生疼的东西,那把镶着华丽宝石鲨鱼皮鞘的匕首从领口中露出了握柄。
青杳站起来,虽然摇摇晃晃的,虽然天旋地转着的,但是无法阻止她要做的事情。
顾青杳做了的决定,无可撼动,无可更改,因为她其实就是一个犟种。
就在摩思力扯开了隆真公主的衣服,要把自己那副驴一样的玩意儿往公主体内塞的时候,突然被一只薄而冰凉的手掌在眼前抹了一把。
摩思力的眼睛瞬间感觉到了疼痛,火辣的、蚀骨钻心的疼痛。
他闭上眼睛,眼里却干涸地没有眼泪,他的眼睛像是瞬间被烈火灼烧了,想干的那一桩好事自然也干不成,他双手捂着眼睛,像一只坏了嗓子的野兽一样光着屁股嚎叫着。
药粉是阿闼婆配的,青杳只知道里面有辣椒,当然肯定还有更猛的药,青杳在杨骎身上试过一回,疼得他满地打滚,这坚定了青杳的信心,觉得这样好的东西自然要随身带着,而且她给摩思力的剂量要比给杨骎大得多。
本来青杳想,要是杨骎那边掉链子,或者要是下药不顺利,这药粉好歹可以顶一段时间。
可是摩思力现在像疯了一样在帐子里横冲直撞,虽然可以借着他暂时失明躲开他的攻击,但是来接应的人迟迟不到,青杳心下几乎已经是一片死灰。
她手足并用地躲开摩思力,在一片天旋地转中爬到真如海身边去查看她,还好她好像只是暂时晕了过去。
顾青杳决定亲自对付摩思力。
此时此刻,她也没有别的帮手。
摩思力疯过一阵以后也逐渐安静下来,他抽出胯上随身携带的弯刀,刀是好刀,一抹亮银似的水色,一看就是能够吹毛断发的。
然后摩思力开始挥着这把锋利的兵刃四处乱砍。
青杳想,若是由着他这么乱挥乱舞下去,备不住哪一下就会砍中真如海或者她自己,所以必须解决掉他。
青杳拽着真如海身下的毯子,要紧牙关,把她拖到了帐子的角落,刚好就是自己刚才撞了头的那只红木衣箱,青杳挪动了一下昏迷的真如海,借助衣箱给她搭了个简易的防御。
就这么点功夫,青杳差点被摩思力横劈过来的一刀给削成上下两截,还好她就地滚开,虽然狼狈不堪,但这时候谁还能顾得上潇洒不潇洒?
恶心劲儿一阵又一阵的,青杳脑子里像是煮着一锅糨糊,咕嘟咕嘟地冒着黏稠的泡,在这天旋地转、命悬一刻的时候,她觉出了自己的脆弱与害怕。
轻手轻脚地把刚才打翻的茶具水壶往摩思力的脚前拨了一拨,青杳在摩思力劈来劈去的刀风里试了好几次,总算有一次让他脚下一绊,直接跪在了地上。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青杳忍着眩晕和恶心,在世界的天旋地转中迅速绕到摩思力的身后,先是伸出右手狠狠地拽了摩思力的辫子,让他在一疼中仰起头来,然后用左手从后往前捂住了摩思力的脑门,使劲地将其夹在了自己的手掌和胸口之间。
接着青杳的右手顺势从摩思力的发辫挪到了胸前杨骎的那把匕首上。
拔刀、出鞘、水平、横切。
青杳用公孙大娘教的手法,狠狠地割开了摩思力的喉管。
鲜红的血一下喷出来,甚至溅到了白色的帐布上。
但摩思力没有登时丧命,他捂着喉管的伤口居然转过了身子,饶是青杳吓得退后,仍然被喷溅了一头一脸的血。
铁锈味的腥气四处蔓延,青杳眼中的一切全部染成了鲜红色。
青杳觉得摩思力明明就该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一直撑着不死。
他不死,青杳可就要吓死了。
这时,眼前亮银色的寒光一闪,青杳眼见得摩思力的头颅脱离身体飞了出去。
越过摩思力的肩膀,青杳看见了他身后站着一脸鲜血点子的巴沙尔小王子,是他削飞了摩思力的头。
摩思力巨人一样的腔子死气沉沉地、直直地向青杳倒下来,青杳连滚带爬地躲开了,但仍被溅了一身血。
在如擂鼓般地心跳中,青杳干呕了一回,然后发现自己的右手还握着杨骎的那把匕首。
“这是不祥的东西,它会给你带来血厄。”
阿闼婆临别前的话突然叫嚣在青杳的脑海里。
“血厄只有血能解!”
阿闼婆一语成谶,青杳心想还真给她说着了。
待把气喘匀,略略缓过来,青杳抬头,看见巴沙尔王子正在很小心地给真如海喂水,而真如海靠在少年的怀抱里正在徐徐苏醒。
虽然罗剑的躯体早已在战场上灰飞烟灭,但却时不时在青杳的梦里还魂回来施虐,青杳手刃了摩思力,实际上是十年后的顾青杳亲手又杀了罗剑一次,为的是保护毫无还手之力的真如海。
就像保护那个十年前毫无还手之力的自己一样。
青杳莫名觉得自己有了些功德圆满的意味。
此刻,她方觉出了自己的勇敢和强大。
青杳觉得此时此刻,这里似乎应该留给巴沙尔和真如海。
于是她忍住头晕和恶心,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挪到帐子的门口。
帐帘一掀。
掀帘的人却不是青杳。
帐帘一掀。
映入杨骎眼帘的是血人一样的顾青杳。
他觉得自己从头到脚的血都凉了,伸出手去,却不知该不该触碰她的身躯。
青杳撩起还算干净的一角衣袍,把匕首上黏稠的血迹在上面蹭了蹭,然后收刀入鞘,还给杨骎。
就在还刀这个动作发生的瞬间,杨骎整个人扑到了她的身前,将青杳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谁也没说话。
多说一个字都是废话。
杨骎的心情很激荡,青杳则很平静。
青杳的手摸到了杨骎的后背,觉得很湿。
她踮起脚抬起手,越过杨骎的肩头,看到了自己一手的鲜血,以及杨骎一整个被血染湿衣袍的后背。
然后,杨骎那具沉沉的身体就这么把青杳仰面朝天地直直压到了地面上。
正是半下午的时候,冬天天黑的早,青杳在一片血污、一片眩晕、一片恶心和一具沉重身体的压迫下,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