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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节后余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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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刚过未正,初夏时节一片晴光潋滟,深宫幽寂,倒使青杳觉出心下一片沉来。

杨皇后听说弟弟先是突然地跟万年县主拜了把子,而后又跟她身边的女使走得很近,已然觉出他的荒唐来,又得知这女使竟然还仗义挺身搭救了落水的杨骎,便愈发觉得这里头事有蹊跷,连母亲齐国夫人都打发人来问,由不得她不亲自出马亲自会一会这个女人了。

一查,居然还是个寡妇。一股不妙蔓延在杨皇后的心头,碰瓷上位的意味太明显了。

把人晾在偏殿,杨皇后一边梳妆一边问近侍的女官,这个顾氏是个怎么样的人。

“不太瞧得出来,话不多,普普通通的。”

问不出个所以然,杨皇后决定亲眼瞧一瞧。

在偏殿的时候,已经有宫人提前知会青杳见到皇后要行什么样的大礼,说什么样的话,眼下青杳一一做来,只觉得手臂被刚才引她过来的女官虚扶了一下,便顺势站起身子,却没敢抬眼,只是看着椒房殿的地面。

“抬起头来我瞧瞧。”

皇后的声音中正平和,有一种不露痕迹的声威,和万年县主那种夺人声势还不太一样。

青杳抬起头来,目光迎着杨皇后,和她短短相接了一下。杨皇后的眉眼和杨骎如出一辙,下半张脸相比杨骎的棱角分明,更显出些端庄肃容来。

打眼一瞧,杨皇后心想,这何止是普通,简直就是平平无奇。

杨皇后原本期待着她是个风流俏寡妇的狐媚模样,总该有几分绰约的风姿,否则拿什么吸引过尽千帆的杨骎?

现下看来相当令人失望,谈不上什么姿色,只能说是头脸齐整,五官端正,站有个站相罢了。据说从前在女学里读过两年书,可能受了点熏陶,不至于是个粗鲁的平民妇人。

但是杨皇后从她的平平无奇中被唤起了一丝熟悉之感,眼前这个顾氏虽然平静,但是却有一种让人忍不住看一眼、又看一眼、再看一眼的探询欲望,这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勾魂摄魄。杨皇后见过的人如过江之鲫,叫人见之难以忘怀的却没有几个。

“顾娘子果然是齐整人物,”杨皇后春风拂面地拉着青杳坐下,“早就听子腾提起过你,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你是我们杨家的大恩人呐。”

青杳听皇后把调子起得这么高,心下立刻猜到是要先抬举自己再打压的路数,连忙起身要跪:“民妇不敢当。”

杨皇后早把顾青杳查得仔仔细细,听她自称民妇,便顺势接茬道:“可怜见儿的,年纪轻轻,丈夫便殉国了,也没个孩子,真是不容易。”

青杳不想提过去那段婚事,只是应着扭转了话题:“蒙万年县主不弃,现下在女学做一些微末的功夫,都要仰赖朝廷恩典,仰赖皇后娘娘主办女学的恩慈。”

杨皇后见她绝口不提前面的夫家,心知大约是没有感情,想要趁年轻卯着劲攀一股新枝,不过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于是便握住青杳的手,亲亲热热地说:“这么多年了,子腾身边始终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失职,我也时常为他心忧,红线也不知道牵了多少根,只是我这个兄弟大约是命硬,婚事上屡屡不顺,现下好了,难得他有了可心的人物,你又是这样全副身心地为他,正是天赐的良缘,我作为长姐,便替他拿主意做这个主,请顾娘子成全子腾一片赤诚,守护陪伴在他的身侧吧。”

来了,青杳心想,不出意外地,来了。

杨皇后见顾青杳没有立刻做出反应,知她在拿乔,便趁热打铁道:“名分上虽然有缺,但顾娘子放心,你于子腾有救命的恩情,不仅要为你的父亲加官封爵,给你的娘家多做封赏,往后就算子腾再迎娶正室,也终究要敬你三分,再往后,你与子腾有了子嗣,也都是按照嫡出袭爵,绝不让你受一丁点的委屈……”

杨皇后自忖诚意已经足够,顾青杳只要不是个傻子,现在应该感激涕零地跪下谢恩了。

杨骎身边没有妻室,连个媵妾都没有实在不像话,杨皇后退而求其次,先放个女人到他身边去,隔年生下一男半女,也算对母亲齐国夫人有所交代了。

岂料,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寡妇平平淡淡地回了句:“不行啊……”

杨皇后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是近侍女官熟知主意,厉声对顾青杳喝道:“顾娘子,您该谢恩了。”

顾青杳动作麻利地跪下,口齿伶俐地回答:“娘娘待民妇深情厚谊,但是此事不可行啊。”

“顾娘子,你不要不识抬举。”杨皇后图穷匕见,“以你的出身,你还妄想做正室夫人吗?”

“倘我嫁给国舅,于我而言自然无异于一步登天,但娘娘可曾想过,此事一旦传遍,该会引来多少效仿之徒?”

顾青杳抬起一双饱满的圆杏眼,杨皇后被她问得一窒。

“如果是女子想要高攀勋贵世家倒也罢了,左不过是多一房外室媵妾的事,可……若是有宵小之徒要高攀金枝玉叶呢?若是存了坏心思,先是设局引世家宗族的女孩遇险,再演一出‘英雄救美’,届时,有国舅报恩在前,女孩家恐怕就不得不以身相许了……这该要酿出多少悲剧来?娘娘,请您三思啊!”

杨皇后被顾青杳这有理有据的三言两语给说服了。

但这显然不在她今天召顾青杳来的意图内,是以她一时沉默了。

青杳争取到了话题的主动权。

“民妇当日下河,是应县主之命,况且,国舅曾是我的上司,上峰遇险,我又会水,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杨皇后见她递了台阶,也就顺势道:“但无论如何你救了国舅,有恩不报,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青杳轻轻抬眼看了看皇后,然后又垂下了眼帘:“当时下水时不觉得,事后也觉出些后怕来,经此一遭,若说什么也不图,那是虚言了。”

杨皇后心下一片坦然,觉得眼前人倒是不矫情。自己是贵人,是上位者,这一回又是欠了对方的人情,不怕人家开口要东西,又不是给不起,怕就怕人家说什么也不要,那就意味着恐怕不是金银可以打发的了。

杨皇后让顾青杳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提。

青杳给皇后磕了个头。

“天家宽宏,倘使民妇当日真的有了三长两短,家中上有父母高堂,下有年幼弟妹,国舅仁爱,想必也定会代为周全,现而今一切平安,民妇斗胆向娘娘求一个恩典,家中幼妹年届十一,若能降恩使其能入读女学受两年熏陶,民妇不胜感激。”

杨皇后微一挑眉:“就这?”

青杳俯身再拜:“民妇便是当年朝廷招考的女学生员,又因着和女学的渊源现下得以在万年县主身边做事,对朝廷、对女学都心怀感恩。幼妹聪颖,若能学有所成,也不枉顾氏一门报答朝廷的恩情、报答皇后、县主主事女学的栽培了。”

杨皇后觉出这个顾青杳的不简单来。

虽说女学是万年县主在主事,但事实上领的是皇后的旨,未来拔擢女官,也是皇后擢选,这个顾青杳很能明辨局势,知道该抱哪条大腿。

而且,女学的学官是不能随意婚配的,嫁娶都得由皇后本人亲自点头,若是杨皇后不允许她嫁人,那她就只能老死宫中。顾青杳这是把嫁娶的决定权上交到了皇后的手中,这比直接同意嫁给国舅或者拒绝都要更深层次地表明了投靠效忠的意思。

顾青杳让杨皇后想起一个人来,一个任谁看上去都平平无奇,而实际上却野心勃勃的人。

那个人当年凭借一己之力把杨氏、董氏甚至是天家李氏三大家族都搅了个天翻地覆。

所谓如父如子,难道真的是说父亲的悲剧命运要在儿子的身上重演一遍?

念及此,杨皇后从心底升上一股恶寒来。

她决定派人盯紧这个顾青杳。

顾青杳,在落日时分走出椒房殿的时候,身上已经有了正六品太学博士的官身。

幼妹青荇也如愿以偿地可以入读女学,这是那天回父亲那里时,她答应了青荇要把她弄进女学的。

尽管此前杨骎两头送礼,在邻里看来是有了个提亲的意思,但最终这事会不了了之,像是要提亲却又没有提,大约会沦为一桩闲话,这个暗亏青杳只能吃了,与她而言无碍,只是父母两头少不得要生出些闷气来,但并不是她让他们生出了不该有期待,各人的苦果只能各人食,谁也代替不了。

左右她现在也没有正在议亲的人家,往后……往后大约也不会有。

嫁过一回,顾青杳的心思已经淡了。

她现在有她的仕途和前程去追求,正是天高地广自开怀,无拘无束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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