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杳在日暮中往通济坊家里的方向走,方转过一个街角,前路就被一个陌生男子拦住了。
来人问:“是迅笔顾郎无咎君吗?”
青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警觉地问:“你是什么人?”
路旁一架马车里跳下一个人,急促说了声:“是她,带走!”
来不及呼救,二人一人捂住青杳的口鼻,一人抱腿,把青杳塞进了马车里。
马车行进在长安暮色的街道上,青杳在车里活鱼似的翻腾,但是她敌不过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量,加之又两天一夜水米未进也未合眼,本就有些头晕眼花,使得这反抗更是成了无甚意义的徒劳。青杳在男子的虎口上狠狠咬了一口,换来了一个抡圆了的大耳光,抽得她眼冒金星,脑瓜子嗡嗡作响,失去平衡地跌撞在马车右侧的车窗旁。
春风掀起了车帘,青杳透过那道窗缝看到了杨骎背着手走在务本坊街道上的背影,绝望蔓延上心头,她心里明白,自己的噩梦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青杳在绑匪又一巴掌的攻击下晕了过去,马车载着不省人事的她迅速从杨骎的身侧驶过,杨骎似是心有所感地停下了脚步,看了看这疾行的马车,又若有所思地回头一望。
身后的人群并没有顾青杳的影子。难道还等着她回来找自己吗?杨骎嘲笑了一下自己内心的侥幸。
顾青杳失踪的事情,是在三日后学宫的例行晨会上才被发现的。
时值杨骎例行公事般地当着学宫所有学官的面卸任学监之职,并且按照圣旨宣布由万年县主李真如海正式接任,要求各人当着自己的面清清楚楚地跟万年县主汇报明白学宫里大大小小的各摊事,算是给真如海撑个场面。
然后他就可以心不甘情不愿地去自在做个闲云野鹤了。
然后问题就来了。
有个博士说自己的课业来不及批阅,请求调配顾助教来帮手;
另外个学官立刻表示顾助教说好了要帮他一起整理生员名册,没空去帮忙;
于是七嘴八舌的声音就四处响起来,这个说他的学年财政预算申请是顾助教帮他做的,那个又说顾助教手里捏着下个季度的课程安排……总归说来说去,全是顾助教顾助教顾助教。
杨骎差点拍桌子骂娘:“偌大一个学宫,没有顾助教都不干活了?!”
万年县主真如海微微蹙了蹙眉头:“这几日我都没见着她,你们谁见到顾助教了?”
大家面面相觑起来,都答不上来。
杨骎下意识觉得顾青杳是在跟她耍小性子,消极怠工,转念一想,顾青杳从来没跟他耍过小性子。
但凡是工作上的事,她总是态度端正,神情严肃而又认真,是杨骎心底里期盼着她能撒娇使心眼儿耍小性子偷偷懒,但是她从来没有,不给他找茬套近乎的把柄。
而且她向来有话直说,要钱就说要钱,做不到就说做不到,不会不告而别。
但是,她这次是起了决绝的心思,杨骎害怕她会面都不露,只是某一天寄来一封辞呈,里面三言两语说些客套话,走得毫无留恋、云淡风轻。
杨骎二话没说先去找了罗戟,一阵旋风似的毫无预兆地把他从卢晔的课堂上揪了出来,拎到了一棵树下。
“她人呢?!”杨骎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见罗戟不回答,杨骎一脚踹到他屁股上:“你少给我装傻,我问你她人去哪儿了?她不告诉别人肯定会告诉你!”
杨骎是这个世上屈指可数地知道顾青杳和罗戟秘情的人,但是他此刻顾不上别的,尽管他承认那一脚踹的有点吃醋和泄愤的意思,但他关心的是顾青杳的下落。
杨骎是智通先生的事情已经大白于天下,罗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青杳小心翼翼地瞒了他那么久,再回想起每次他们和杨骎见面时的情境,多少昭然若揭和多少欲盖弥彰此时此刻都历历在目了,杨骎看青杳的眼神,和他那些话里有话的样子,让罗戟几乎想都没想就一拳挥到杨骎的脸上。
杨骎没想到这个小混账会对自己动手,按照学宫的规章,他这一拳都够勒令退学了。
“要不是因为你,她根本不用吃那么多苦!”
罗戟若不是看在杨骎于他有恩,又是师长的份上,真有心把他摁在地上一通痛捶。
而且他过往对自己的提携,那些被罗戟视作谆谆教诲的良言,真的是冲他是个可造之材,还是看在青杳的面子上呢?
罗戟心里清楚青杳对自己的感情,他们两个的命早就连在一起了;但是他拿不准青杳对杨骎是个什么想法,这么多年了,他就从来没有看清过青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