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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腊八,初雪落愁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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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考女学师的最后一试,是面策。

可以说走到这一步,距离功成只差一步。

青杳一路拼杀过来,渐入佳境,在最终入选面策的一十五人当中排在了第五名。

考生们被助教一个一个地带入若水阁接受最终的面策。

若水阁是一方暖阁,从前用作学师处理公务,因其空间不大不小,便于聚暖,又有私密性,因此拿来做面策十分合适。

为表公平,仍是按照抓阄决定顺序,青杳也不知什么手气,偏偏就抽中了最后一位,只好耐着性子等待。

今日是腊八,一早起来天色就铅灰,也比前些日子更冷,方过了申时,天色就有将要暗下来的势头,而排在青杳前面的还有三个人。

青杳十年前考女学生的时候也有面策,说来也巧,也是安排在若水阁。当时被带进去后,有两位主考官,一位是年龄约有五十开外,体态微丰的一位女老师,另外一位是年纪三十多岁,肤白圆脸的男老师,待确认了青杳的姓名年龄及出身里坊无误后,两位老师就示意她坐下,拉家常似的跟青杳聊起来。

青杳记得聊天的内容很随机,比如平时在家做什么、上没上过学塾、读过什么书、和兄弟姊妹相处得如何,以及对女学有什么了解,考进去了以后有什么打算诸如此类的问题,青杳都如实一一作答了。现在想来有些讽刺,青杳对着两位老师说自己将来从女学结业后要去当边塞诗人,路线都有了个七七八八的规划,出长安入金城,再经沙州走遍整个安西都护府,尽管现在听来当时的计划幼稚且缺乏实操性,但当时的青杳说得兴致勃勃,两位老师听得也津津有味,那位男老师还顺着话题问青杳最喜欢哪位边塞诗人,青杳记得自己说在王之涣和李颀两人之间有些举棋不定,但好像李颀和王维的关系更亲近些,那就还是李颀吧。因为青杳最喜欢的诗人是王维。男老师打趣青杳说将来选夫君的时候可不能这么儿戏,引得时年十二岁的青杳淡淡地羞涩了一下。面策还有一个环节是要从老师们事先准备好的题库里抽一道作答,青杳一抽,抽中的恰是一道“背诵一首诗人李颀的诗”。

当时,两位老师和青杳俱笑了,女老师叹道,这世间事真是无巧不成书。

青杳没有选李颀出名的那首边塞诗《古从军行》,而是背了《送陈章甫》。

背完,老师问青杳为什么选这首诗,青杳当时也没多想,只说喜欢其中“腹中贮书一万卷,不肯低头在草莽”和“醉卧不知白日暮,有时空望孤云高”两句,现在再忆及当年事,不由得多了几分唏嘘,当时不解其中味,而今方知诗中悲。

因为当时面策时与两位老师相谈甚欢,青杳甚至都没有留意到时间的流逝,待出了若水阁才知道自己在里面逗留了整整两刻钟的时间,是当日所有考生面策时间最长的一人,由此也就衍生出了面策时间长意味着考官满意度高,大概率中选的说法。

面策的时间说不准,因此助教会在一位考生进入若水阁后立刻带下一位考生在阁外后场,这样一来一回能省下些时间,毕竟寒冬腊月的,今日又是腊八,谁不想早点回家呢。青杳看到那些熬到最后一场的助教们脸上已泛出疲态,不由得有些感同身受。

青杳在若水阁外的廊下候着,百无聊赖地回忆旧事发着呆,看着廊下屋檐上垂下来冻得一条条的冰挂,因为站了已经快两刻钟的时间,双脚冻得有些失去知觉了。

一个助教从阁内推门而出,问候在廊下的助教:“还有几个?”

廊下的助教往青杳站的地方瞟了一眼:“最后一个了。”

阁内的助教有些不耐烦:“可算到头了,抓紧点时间,早完事早收工!”

青杳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时排序在青杳前面的那位考生从阁内走出来,由候在廊下的助教送她离开学宫,阁内助教不耐烦地向青杳挥手示意召她进去,青杳挪动了一下几乎冻僵的双脚和已经有些难以抑制发抖的身体,深吸了一口气,握了握几乎僵直的手指,走入了若水阁。

阁内炭盆烧得旺,室内温暖如春,不知为何这一冷一热的对冲下倒让青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打了个冷战。阁内的地上铺着厚达两三寸的西域地毯,踩上去脚步无声,因为隔绝了凉气,青杳觉得自己的脚有那么一点点“活过来”了的意思,可是却在这个当口儿被助教拦了一下。

“站这等会儿,里面还没商议完。”

青杳只好依命停下脚步。

此处外间离着面策的里间只隔着一扇屏风,能够模模糊糊看到五个考官坐成一排的身影。

虽然看不清面容,考官的声音却能透过屏风传过来些许。

一个考官问:“学监大人怎么迟迟未做定夺呢?”

青杳认出了杨骎的声音:“你们评你们的,不要受我的影响。”

另一个考官说:“咱们都还是唯学监大人马首是瞻。”

杨骎还没有回答,就被一个女声截断话头:“各人评各人的,诸位大人都是饱学之士,总不能连这点主见都没有吧?”

一语定音,里间安静下来,助教向青杳挥手示意,带她走了进去。

待唱名完以后,青杳对着五位考官施礼,在得到允准后,才在助教递来的坐垫上长跪端坐好。

青杳抬起头来,就看见杨骎端坐正中,位于他左手边侧席的是与青杳有过两面之缘的万年县主,而位于杨骎右手边侧席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位于左右末席的则是一胖一瘦两个中年学官,除了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其余人都穿着太学学官统一的凝夜紫官服,只在腰带和挂饰上显出品级位阶的差异。

因考官们的坐席略高于青杳所坐的堂下,因此青杳看他们就有了仰视的感觉,看久了便显得僭越无礼,于是将目光放平,只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再抬眼与考官对视。

分别居左右末席的两位中年学官拣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问了,青杳一一恭谨作答。

万年县主从书案上拿起一卷卷轴,看了看问青杳:“你在那篇我看本朝之女学当如何的文章里详述了从前女学的种种不合理处,我且问你,你写这些难道真的不是因为是肄业生而对女学心怀不满?”

青杳抬头看了看万年县主,她今日做学官打扮,虽没有往日秾艳,但是高额方颐自有一段华贵风流的气质在身,再加之此刻端肃起面容,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架势,有个官样子。

青杳对于女学将每个人的出身过往摸得一清二楚并不感到意外,当年她肄业的公开理由是因病而退学,即便查到曾被大理寺夜半带走,因为笔录和《咏竹》的诗作已经全部被烧,证人羊大人也远赴东都上任,自己既然能够坐在这里,说明一切过往历史都是清白的,因此心下也就存了三分底气。

“与肄业无关,”青杳看着万年县主那一双翦水秋瞳回答,“诚如学生在文章中所写,过往女学存在三失——招生之失、教学之失和管理之失。”

语毕,阁内鸦雀无声,青杳听见青铜更漏滴水的声音。

“哦?你口气倒大得很,今日便给你一个机会,将你认为这三失详细秉明于我和各位大人,瞧见没有,我身边这位就是太学的学监大人,倘使你说得真有道理,学监大人绝不会坐视不理。”

万年县主说完扭头看了杨骎一眼,青杳的目光也随着飘移到杨骎的脸上,他神色如常,面无表情,青杳的目光也未做停留而是又回到了万年县主脸上。

该来的总是会来。

当青杳挥笔写下当年女学之种种弊端的时候,已经隐隐料到会有此一遭。

可以说这次投考女学师,青杳一路走来的表现并不符合自己一惯求稳妥的性格,而是有不少即兴发挥,倒不是说青杳不在乎,正是因为在乎,青杳才会说真心话,否则就是违背自己的心意了。

对于已经经历了很多的青杳来说,倘使知行不合一,才会使她痛苦。

尽管一直心怀忐忑、步步为营地走到这最后一试的面策,但青杳始终怀有一丝侥幸的期冀,也许自己这样做是对的,说心里话才能找到同路人。

只是此时此刻,她又不那么确定了。只是也没了别的选择,开弓没有回头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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