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罗帐下,烛影昏黄,悄然无声,唯有窗边的香炉中飘起丝丝袅袅的青烟,萦绕在二人之间。
苏百凝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实际上沈醉的脸色比她想象的还要难看百倍,他面色铁青,后槽牙咬地咯咯作响,一副要将她生撕活剥后拆吞入腹的样子。
冷笑声打破了安静。
“连、翘?”
他脸上挂着阴冷的笑,一字一顿。
“别、别叫这个名字……”苏百凝觉得有些难为情。
“不傻,还知道编个假名字。”又是一声冷笑,“听说,‘连翘’有清热之效,这我倒是好奇,不知‘连翘姑娘’是否也有这清热之能?”
苏百凝不说话,这名字本就是她情急之下随口瞎起,哪想这么多。
“怎么不说话。”
“抬起头来。”
她听得出沈醉声音中的怒气,吓得缩缩脖子,反而将头埋得更低。
“花这么多钱将你拍下,却连我的脸都不敢看,这还有什么意思?满庭芳就是这样教的?”
“连翘姑娘平日对别的客人也是这般欲擒故纵?”沈醉轻蔑一笑,身子向后一仰,故作思考,“哦,我忘了,今晚是你的‘初夜’,你没有过别的客人。”
他话中带刺,难听得扎耳。
苏百凝咬咬嘴唇,尴尬又委屈。
她不知道沈醉也来了东洲,更没想到两人会在这风月场所以这种方式相遇。她当然知道自己身份特殊,站在沈醉的视角来看这就是不忠且拿不上台面,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但她也是有苦衷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是什么样子,你倒是说说看。”
沈醉语气不善。
他觉得自己就是一片真心付诸东流,亏得他来了东洲还一直惦记着她,惦记给她带东洲的特产回去,惦记回了临京要带她赏雪看梅……
结果她倒好,临京闻名遐迩的相府嫡女、他未过门的萧文王妃,瞒着他来东洲不说,竟然做起了花魁?!
“这件事说来话长……”
苏百凝终于抬起头,盈着水汽的眼睛巴巴地望向他。
四目相对,沈醉竟眼中一红,哑着声音道:
“我有的是时间。”
他难受。
苏百凝知道这一茬是躲不过去的,她必须为这件事做出解释。
她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平静,从在异闻阁获得乌酸果的线索开始,讲到她差点没命走出满庭芳,从被迫做了花魁开始,讲到他今日将他拍下。
来到东洲,无依无靠,没有了在临京时苏府与沈醉给她的庇护,她独自经历了太多,也承受面对了太多,硬撑这么久,心中积攒了多日的压力终于找到一个宣泄口。
她不由自主地对沈醉越说越多,越说越想哭。
随着她的解释,沈醉的眸光不再那么凌厉,直到她眼中落下第一滴泪时,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酸涩得不行,不顾一切地伸出手将她拉入自己怀中。
时隔多日,苏百凝再一次贴紧了这个熟悉的怀抱,所有的委屈与坚强在这一刻全部倾巢而出,化作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
沈醉一手轻轻顺她后背,一手摸索到她耳后将那碍事的面纱取下。
他眉心紧拧,怨自己刚刚一定是气昏了头,才会说出那么带刺、伤人的话。
她只要解释了,他就会信。
听她哭得差不多了,沈醉轻轻将她的脸从怀中托起,拇指温柔地拭过她的泪痕,眼中带了一丝心疼。
“为什么不同我说。”沈醉问。
他来东洲前不是已经交代过了吗,她明明可以找他的,为何总要以身涉险。
这样想着,他似乎又觉得她变了,不再像之前一样,无时无刻找着借口接近他,现在倒是越发独立了。
沈醉这样一问,苏百凝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难道要说她从来没想过要依靠他吗。
她抽抽鼻子,转移了话题,“你呢,你怎么会来这里?”
沈醉眼神一闪,“查案。你别多想。”
“是什么案子?”她追着问。
案子毕竟与满庭芳有关,沈醉不想她牵扯进来,也就不打算多说,但他又不会撒谎,只将身子不自然地向旁边挪了挪,避开她探究的视线。
刚挪出一点,他就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硌到,伸手到床垫下一摸,一把将那元凶揪了出来。
苏百凝对他查案的说法半信半疑,还想追问,正巧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
她脸上瞬间羞红一片,立马慌里慌张地扑过去抢。
沈醉灵敏地向后一闪,“什么东西,这么急着抢?”
“你别看!”
苏百凝着急,努力伸长手臂去够,但沈醉仗着身高优势,左一躲,右一闪,然后半举在空中翻看起来——
现在脸色爆红的轮到沈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