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牧这时呵呵冷笑,他转向张来喜,厉声呵问,“张来喜,李二这个问题你回答一下吧?”
张来喜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子,他忙不迭地擦拭,而后磕磕巴巴地道,“官……官爷,小的……小的那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才……才起来翻整的菜地……因为最近生意不景气,小的想种点菜,省下去买菜的费用!这……这根本就是很平常的事儿,不值得大惊小怪啊!”
“是吗?那好,我再问问你,你是否确定案发那天晚上到第二日早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从楼上下来,其中也包括你的妻子?”
知牧问道。
张来喜点头如鸡啄米,“是,是这样的,我家娘子案发前一日就回娘家了,不信您可以问问李二。”
“那么好,车夫孙立作证说,寅时中,你去找他,让他送你家娘子宁氏回娘家,可是属实?”
张来喜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他胡说,我娘子回娘家了,怎么可能找他雇车?而且小的那晚根本没离开客栈,如果离开守在门口的李二不可能听不到动静……”
“把宁氏带上来。”
知牧一声令下,有人把宁氏拉扯了上来,她边走边疼得哎呀哎呀地叫唤,众人将视线落在她脚上,才发现她的脚踝处红肿不堪,竟是崴了脚的。
“娘子。”
张来喜见到宁氏,本能地想要去搀扶她,被旁边的锦衣卫一脚踹倒,“老实点!”
张来喜只好又悻悻地跪在那里。
宁氏银牙紧要,狠狠地用眼刀子剜了张来喜一眼,低低地骂了一句,“你个怂货!”
张来喜欲辩解,“娘子,我没有……”
但被知牧大喝一声,“把他的嘴巴堵上!”
有人拿了破布堵住了张来喜的嘴。
“宁氏,我来问你,你嫁给张来喜是不是心甘情愿的?”
知牧问道。
宁氏不屑,“他一把年纪,那种事儿都力不从心,我凭什么心甘情愿?不过是家境贫寒,为了给家人换一份彩礼,这才嫁与这蠢人!”
“那让你心心念念的人可是丁世鼎?”
知牧这话一出,宁氏身子一震,神色间闪过一抹慌乱,但很快她就做出一副娇蛮任性的习气来,道,“官爷,小妇人可是很单纯的乡间女子,何来心心念念之人?”
“哼!你不肯承认有用吗?丁家寨任一村民都知晓你与丁世鼎打小就是邻居,你俩一起长大,是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那一年的乞巧节,你还亲手做了表明心意的香囊当众赠与丁世鼎,丁世鼎将那香囊一直当宝贝似的珍藏,这一点丁世鼎的原配妻子郑氏可以作证,她言说,从与丁世鼎成亲后,就一直见丁世鼎把香囊戴在身上,任凭她怎么打骂他都不肯摘下来!”
“官爷,在年幼犯痴傻时,谁都可能做出一些个蠢事,即便如此,那丁世鼎此番杀人,也跟小妇人无关啊?小妇人冤枉啊!”
宁氏双手拍打着地面,叫屈连连。
“住口!”
肖鹏吼了一嗓子,把宁氏吓得不敢闹了。
知牧又说,“据丁世鼎供述,他是接了青梅慧儿的信去迎客来客栈相会的,他并不知道你就是迎客来客栈的老板娘。他到了之后你与他说,你已经嫁人,他也娶妻了,所以你们之间的情意就该断了,要他把香囊还给你!他虽然心里难过,但还是把香囊还给了你!之后他就离开了!”
“官爷,小妇人早一日回娘家了,并没有见他,更没见到什么香囊!他明明与九娘私通,怕被妻子发现,想与九娘分手,九娘不肯,他这才杀了九娘,这跟小妇人没关系啊,小妇人实在是冤枉啊!”
宁氏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坚持喊冤。
“哼,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没有拿到你与丁世鼎见面的证据,怎么会将你带来?”
知牧边说边看了一眼镇纸下的白纸,让人把车夫孙立带上来。
他见了知牧亮出来的香囊,供述说,他送宁氏回丁家寨后,归途中天光大亮,他因为口渴停下车去路边河中喝水,回来发现车后厢里遗落一个绣有并蒂莲花的香囊,香囊一角绣有一个小小的宁字,他猜测是宁氏丢失的,就打算去客栈归还,但回城的路上又遇上有人搭车,他忙着去拉脚,就把这事儿忘了,直到今日锦衣卫找到他,问询宁氏的事儿,他才想起这个香囊。
“宁氏,香囊分明就是丁世鼎还给你,你还没来得及销毁,就遗落在孙立车上,你还有何话辩解?”
知牧大声呵斥。
宁氏被骇得身子微微发抖,但她还是狡辩说,“官爷,即便……即便小妇人与丁世鼎有前情,小妇人的确是找他要了香囊,但……这也说不明不了小妇人是案发那日见的他啊?小妇人……实实地冤枉啊!”
“大胆宁氏,事到如今,你还在满嘴狡辩,案发后你凌晨逃回丁家寨,还连连叮嘱你的哥哥对外就说你是前一日回去的,你不是心虚是什么?可惜你那哥哥骨头太软,还没等用刑就把实情说了,他说你是案发当日早上回去的,你慌里慌张,形迹可疑!分明是丁世鼎那日见了你,你们却诬陷他见的是九娘,把杀九娘的罪名嫁祸到他的头上,借以替真正的杀人犯开脱!”
知牧的话顿时让宁氏冷汗淋漓。
一旁的张来喜更是身体抖若筛糠。
“官……官爷,小的……小的娘子与丁世鼎之间的事儿是过去情,小的早就知晓,并不在意,小的怎么可能设计陷害丁世鼎?”
“张来喜,宁氏自然不会再与一个赘婿有什么瓜葛,但她要过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而你一旦给不了她这样的日子,她可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受苦?你为了满足宁氏的各种欲望,已经债台高筑,邻居们对你早就颇有微词,数次找你要钱,你为了钱,一定会铤而走险!”
知牧的话顿时让张来喜大惊失色,瘫软在地。
知牧也不跟他废话,又着人把丁世鼎的妻子郑氏带上堂、
郑氏是个五官粗鄙,体态壮实的妇人,她上得堂来,第一句话就说,大人,那丁世鼎就是个混账,自打作为赘婿进入我郑家后,一直吃喝嫖赌,无恶不作,这回又为了私情杀人,求官爷把他严办,最好这会儿就砍头!
知牧冷冷地看着她,“郑氏,都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与丁世鼎还育有一子吧?你即便念在儿子的份上,也不该无情如此吧?”
郑氏振振有词,“官爷,小妇人是个恩怨分明的,丁世鼎犯法了,杀人就得偿命,而且,他早就与小妇人分居而卧,从事实上讲,他已经不是小妇人的夫君了,所以,小妇人坚决地举报他,他不是人,他是禽兽,他实实地该杀!”
这彪悍的妇人说到后来,竟声音越来越大,毫不掩饰她得意洋洋的心态。
知牧无比厌弃地斥道,“你可真是个毒妇!来人,把张廷姚带上来!”
一听张廷姚这个名字,郑氏明显身体一哆嗦,神情有异色,但须臾后,她强自镇静,并不去看被带上来的张廷姚。
张廷姚身上有伤。
带他上来的锦衣卫解释说,他们去张家抓张廷姚时,刚到门口就遇到欲要出门的张廷姚,还没来得及问他话,张廷姚做贼心虚,撒腿就跑,在抓捕其过程中,他的反抗遭到了锦衣卫的痛击,于是他就伤痕累累了。
“而且张廷姚已经交代了,是他早就与郑氏私通,郑氏为了达到与他长期苟且的目的,就设计了一个连环杀人计谋。”
抓捕张廷姚的锦衣卫说道。
“张廷姚,你还不老实交代?”
知牧怒斥。
张廷姚当堂交代了什么是连环杀人计谋。
这个计谋是郑氏想出来的,她因为丁世鼎如此珍爱那个香囊,查出来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情人宁慧尔,郑氏去找宁慧尔,也就是已经嫁给张来喜的宁氏,给了她一笔银钱,让她约丁世鼎到客栈,同时也以张廷姚的名义把其妻九娘约到客栈二楼的另外一个房间,宁慧尔为了彻底销毁自己与丁世鼎相识的证据,硬从丁世鼎手里把定情香囊要了回去,万没想到,就是这个香囊暴露了她与丁世鼎的约会事实!案发前日张来喜就把宁氏藏匿在楼上隐秘之处,并告诉李二宁氏回娘家了,自此创造宁氏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案发当日二楼只住了九娘一个客人,丁世鼎见宁氏的同时,张来喜去另一个房间把九娘掐死了,之后,他又让宁慧尔从后窗离开客栈,宁氏跳窗时崴了脚。为了销毁宁慧尔从后窗跃到菜地留下的足迹,张来喜还连夜翻整了菜地,他与宁慧尔所做种种,就是为了给伙计李二造成从丁世鼎离开客栈直到关门,再没任何一个妇人从楼上下来的假像!
之后,张来喜与伙计的这番证言,就顺利推翻丁世鼎所说他去客栈见的是宁氏而不是九娘,彻底将其钉死在九娘之死的案子上!
郑氏就是想一石两鸟,既除掉了其夫丁世鼎,又将其情郎张廷姚的妻子九娘杀死,她与张廷姚就能从此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此案中她虽没亲手实施杀人,却是背后主谋,罪行恶劣,被判与张廷姚,张来喜、宁慧尔一起入狱,等候秋后问斩。
丁世鼎被当堂无罪释放。
他跪倒在知牧等人跟前,连连磕头感谢救命之恩。
“丁世鼎,你最应该感谢我们的唐副指挥使,不是在他的英明指挥下,我等绝对不能如此迅速地侦破这样一个迷雾重重的疑案!”
知牧索性拿起镇纸下的那张纸,照着上头读出了最后一行的字迹来。
这张纸上所写的内容,都是关于审案的过程,要怎么问每一个案犯,怎么与他们唇枪舌战,其中所用的招数都一一写得清清楚楚。
因为苏锦书只是一个后厨厨娘,她是不能出现在大堂上审理案情的,所以她给知牧等人写了这样一个备用的提示。
丁世鼎也是个听劝的,当即就掉头对着坐在椅子上,已经被屁股上的痛折磨得脸色十分难看的唐轲一通磕头跪谢,高呼他是青天大老爷,还说要回去给他供奉牌位,日日烧香为他祈福!
唐轲强忍着没有骂人,虚虚地应付了两句,拂袖而去。
看着他与赵亮颇为狼狈的背影,知牧等人捂嘴笑起来。
张卓还好死不死地喊了一嗓子,“唐副指挥使,案子我们已经查清楚了,请您别忘记了把我们三人的名字加入到升迁的名单中去啊,属下回家去给您供奉牌位,感谢您八辈祖宗啊!”
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