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弗勒斯看着眼前的青年。
他颤抖得似乎下一秒就会干呕。剧烈的抽搐夺去了他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比得了帕金森看上去还要可怜。
但他可是哈利·波特。
有过人的身体素质,天赋异禀,甚至借此打败了伏地魔的救世主。
西弗勒斯几乎难以抑制地、用一种怒其不争的眼神盯着眼前的青年:
他怎么会颤抖到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只是因为自己发现了他的监视?那过去的大半年算什么,算刚成年的小男孩无伤大雅的过家家?他过去不是做得更过分吗,为什么现在,只是看着被发现都这样恐慌?
烦躁涌上大脑,西弗勒斯感觉自己的喉咙突然不舒服,像要吐出一朵花。
又来了。那种糟糕的感觉。
他蹙紧眉头。
讨厌又无法避免,像长着一个恶性肿瘤,不断分裂,膨胀。想切除这份多余的病变,可举起刀的那一刻,又发现它早已扩散到全身。
即使使用大脑封闭术暂时遏制,也会在不得不解开的那一刻瞬间将自己淹没。
西弗勒斯非常讨厌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
无法避免,无法遏制,无法隔离。
“死”过一遍后,他才发现,多年积攒的沉疴不会随着压制和生活逐渐消失,只会暂时藏进血肉,用麻木的丝线把自己编织成茧。
但所有的茧结局都一样,不管是生是死,或早或晚,是里面钻出的蝴蝶还是外面蛀蚀的孔洞,那层茧壳最后一定会失去它应有的作用。
所以西弗勒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体里星星点点的茧一层层破开,钻出无数只暗蓝色的蝴蝶。新生的蝴蝶还没有张开翅膀,在身体里到处乱爬,啃噬血肉,为背后的一双翅膀汲取养分。
蝴蝶一天天长大,翅膀渐渐张开,兴奋的蝴蝶在身体里到处乱撞,想要冲出这个逼仄的容器。皮肤逐渐被完全破坏,破裂,裂缝逐渐变大,变大。
最后,无数暗蓝色蝴蝶钻出身体,翩翩飞舞,像漩涡一样牢牢包裹自己,组成一片晨光破晓前暗蓝色的海洋。
当然,这只是幻觉。身体里不可能长出茧。只是濒死后意识无法接轨生活,偶尔带来的白日梦。
但如果他出现在睡梦里,西弗勒斯就会真实地感觉到,自己要窒息了。
冬日的格里莫还是有些冷,身体本能想要汲取温暖,西弗勒斯忽然想念起莉莉那头火红色的长发。那样热烈的野百合,是他长夜里第一把燃烧的篝火。
但她熄灭的太早了。即使后来把燃烧后的余烬一遍遍攥进手心,攥得再紧,也不会出现一点多余的温度。
但她留下了纪念。
西弗勒斯向前,手掌钳住哈利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
青年泪水涟涟,略微白皙一点的小麦肤色,黑发总是乱糟糟的,现在被他自己身上的冷汗一绺绺黏在额头,一道闪电形的伤疤就隐在左额打结的一团头发后面。
西弗勒斯仔细端详着这张脸。它现在哪里都和詹姆斯·波特一样,除了一双眼睛,一双莉莉·伊万斯的眼睛。但被一层泪水隔离了。
西弗勒斯想见到那双眼睛,于是他抬起手,笨拙地用手指拭去那层源源不绝的泪水。
指尖触到泪水的那一秒,很神奇的,西弗勒斯忽然感觉自己慢慢呼吸到了氧气。
泪水温度很烫,几乎有了烧灼感。蝴蝶碰上泪水,像雾气遇到了玻璃,蒸发,液化,迅速消融。那种冰冷的窒息感减弱了。
西弗勒斯耐心地一遍遍拭去泪水。水雾越来越淡,渐渐的那双眼睛终于彻底暴露在他面前。
青年漂亮的碧绿色眼睛总是充斥着各种极为强烈的情绪,不疲惫,不屈服,像烧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绿色的火焰。
…绿色的,温度会比红色还要高吗?
“没事的,哈利,我不会死。”西弗勒斯听见自己这样安慰面前的火焰。
……好温暖。
虽然救世主一直在哭,上气不接下气的哽咽实在难听。但他身上是暖的。
热烈又不致灼烧的温度,哈利身材高大,与伏地魔的生死斗争锻炼了他身上的肌肉。当被他抱着的时候,像浸泡进冬日的一眼温泉。
可是这样温暖的一个人,抱着自己的时候却一直在抖。
西弗勒斯又叹口气,苍白的手抚上哈利宽阔的脊背,笨拙地抚摸,从上慢慢到下,一遍一遍,等哈利顺过气来。
西弗勒斯沉默地接收了哈利的拥抱。哈利抱得有些紧,并不舒服,但西弗勒斯没有拒绝。他只是换一只手轻拍青年的脊背,耐心地等待对方放松下来。
“我不会死,哈利。”西弗勒斯感受着包围身体的滚烫温度。每天醒来,身边都会有这么一只火炉。
但你不可以熄灭。
————
那天后,哈利总感觉西弗勒斯哪里变了。
他完全无视了那只监视的乌鸦,还让哈利给他取名胡格尼。他要把小伙子当宠物养。
“真的吗?你确定,西弗勒斯?”哈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把这个监视自己大半年,时时刻刻的动物当宠物养?
他疯了吗?!
他不是最讨厌这种禁锢了吗?以前还有顾忌,但自从斯拉格&吉格斯药房之后,他不就再不用这样做了吗?
这不是……给自己的监视找到了一个完美借口吗?
哈利嘴唇翕动,张开口询问,却突然迅速抿紧,绷得看不清唇色。
西弗勒斯还有工作,看到哈利这副半晌没反应嘴唇开开合合的样子,不耐烦道:“希望你的脑子不要和鞋带一样打结,波特。”他转身准备离开,刚迈出脚,胳膊一扯。回过头,是哈利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自己的手。
“哈利?!”西弗勒斯皱紧眉,动了动胳膊,没挣脱。哈利的手像炙热的火钳一样,紧紧箍住了自己的左腕。
哈利听到西弗勒斯的话,慢慢抬起头,还是那副什么都不肯说的样子,手倒是钳得更紧。
糟乱的黑发遮挡住他平日流光溢彩的绿眼睛,像个四处流浪的魔鬼。
“哈利?!”西弗勒斯极其厌恶这种莫名其妙的禁锢,他还急着去工作,下意识轻微抽了一下鼻子。
哈利却像被这一下打了一拳,立刻松开了。
他像突然回神的精神病患者,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在西弗勒斯手腕上留下的一圈红痕:“对不起!对不起!西弗勒斯!”哈利立刻转身:“我去给你拿药……”
“够了。波特。”西弗勒斯扳住哈利的肩膀,制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