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相安多日,平和到了无生趣,如此平顺,更像是风暴来前的施恩。
本是秋收后家家喜乐的时日,人间在帝城举办丰收盛会,敬奉造物神殿与风雷神殿,香火十里,七日不绝。
风平雨静的好日子,终结在今日破晓前一个时辰。
帝城东侧的王家宅院最是宽阔显贵,寻常百姓为入府做个洒扫奴仆都要争破脑袋,入府一人,全家不愁吃穿。
夜深灯淡时,宅院静如死水,偶有微末声动。
意外总会来得毫无预示,瞬时之间,宅中各处冲起火光,红焰腾越几丈之高,犹如争攀天幕的道道火墙。
起势凶猛,状若天火浇筑。
灯珠的光泽在刹那间被逼退,浓烟漫天,翻卷至高处,很快蔓延至帝城上空,为天光破云而出再添一层深色的浓雾。
一夜之间,华堂广厦烧成废墟,院外嚷叫声接连不断,呼喊救火、去更远处求援,折腾至天肚翻白,火势才消去。
日升之时,许多人灰头土脸,靠在水桶旁喘息,夜里稍近些的百姓皆来救火,百余人一夜未眠。
浓烟散至差不多,陆续有远些的百姓跑来近处打听与看察。
金碧辉煌不在,梁柱倒塌,地成焦土。
几位官员在门前,能见焦灼,指挥士卒从破败宅院中抬出一个又一个盖着麻布的担架。
很快,大片的废墟之外围满了人群,话声成片,纷纷议论:
“这是怎么了?”
“王家昨夜遭了大火,一个人都没跑出来...”
“有手有脚,怎么可能一个人都跑不出来?”
“也不是这宅院里的全都死了,这火没烧到下人居住的院落,昨夜不当值的下人们倒是躲了祸事,但力不从心无法救主,是王氏一族无人生还呐......”
有人刚来此处,插话带来更新的消息:“诶?我来的路上,听说王家去酒楼买醉的公子在昨夜失足跌落水中淹死了!”
“啊?哎哟...”周边人皆是唏嘘不断:“那这是明摆着灭门呐!放火烧宅不够,在外的也不留活口,太残忍了!”
“可不是嘛!这摆明就是人为,是有预谋要灭门!”
更有人作以猜测推想:“你们可知,柳家曾去仙山修行的姑娘回来了!王家害死了柳家后辈,指定是被报复呢!”
“呸呸!可低声些!事关两界,猜忌仙门人,舌头不要了?”
“不会不会。”人群外有一道较为苍老的声音掺和进来:“我孩子在宫门前值守,说昨日陛下召了那柳高人进宫,留宿宫中,不在宫外呢,这宫内的防护阵法乃上界天神所赐,可不是说出来就出来。柳老太爷也病着,不会是柳家。”
人群好似听了进去,继续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那还有什么人能将事做到这种地步?”
“王氏那些人慈面蛇心,谁瞧他们顺眼?一门上下只有个小姐还算和善,结果因看不惯这帮人,避世到凉漠去了...”
“要我说,这些人指定是得罪了哪个硬疙瘩,遭了报复。”
“快都别猜了,说不准这强悍之人正在这看着呢,小心被听见,晚上去烧你家。”
......
宫外消息席卷全城,不说茶楼酒肆,哪怕在正街,也尽是交谈之声。
今非上朝之日,皇宫正门却陆续跑入各大官员,脚步飞奔,不容闲下半刻。
议政殿外候着不少大臣,皆是竹尘一手提拔而起,无一位是世家之后。
砰——
殿中高台之上,桌面纸张被震至飞起。
“什么叫王氏族人无一生还?!”
明堂之上的华衣女子自鸾座唰得起身,怒音充斥整个大殿。
金雕石台的桌案被这一掌拍出裂痕,剖析语态,竹尘的话间还透着几分不够确信。
天威之下,宫人与在下方的几位官员纷纷磕头跪地,惶恐不已,颤声皆来:
“陛下息怒!”
竹尘火气虽高,怒容尚未及眼底,她绕过案边,未顾袖口因她动作溅上的墨渍,指向殿外更远处,冷嘲道:
“这是帝城,是宫城脚下!怎会有纵火灭门之事发生?一个都没活?你帝城的巡防司都吃干饭吗?”
既是火烧,纵然有人来不及救,也不至于一人都跑不出来。
跪在正下方的女子身着官服,额前密布汗水,不敢喘气,好一会才跪直上身,硬着头皮禀明实情:
“禀陛下,昨日临近王宅的百姓先发现火光,臣等很快带人赶去救火,在那处宅院前前后后约莫几百人参与,水一桶接一桶泼入并无间断,可那火势诡异,只增不减,且宅中死寂,除院后翻墙而出的奴仆外,毫无求救嘶喊。
臣怀疑此火有修行之人的术法加成,前去求国师施以援手,但等国师来此时,火势又没了最初的难缠,一盆盆水轻易就扑灭...
但那时,整座宅院处处坍塌毫无完整之微处,臣在宅中一一探过,里面的人皆是先死后焚,定是有凶手先杀害了他们再纵火烧去痕迹。
且...昨夜不在家中的王小公子,也于今晨发现溺毙于河道中。”
直至最后一句回音自殿内消去后,巡防司司主的眼睛都只敢盯在上位的裙摆处。
话后许久,竹尘眸色忽明忽暗,在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