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句虽足够小心,不知徐却不比常态,看得出心事重重。
意识到自己逐渐显露的激进后,不知徐脑中如灌水火,充斥烟雾,无从清醒。
快要接连而出的话在仅有的理智中强行阻隔回返,仿若吞咽石块,使喉中滚动。
压抑之间,她甚至觉不该怪林观鹊欺瞒,真当面对玉茶催时,她的情绪无法全然受控。
她浑身皮肉绷紧,恨不得将一切不解与疑心全部拿上桌面,求得每一处清清楚楚。
但她不能这么做。
她的怀疑是悬颈白刃,一旦开锋,便不可回头。
到底只是风声吹向后院,不能印证什么......
若有不妥,非她一问能知;若是她误解,玉茶催不该再一次遭受此祸。
不知徐心中充斥的矛盾形同冰火,不断告诉自己只是猜测,真相绝非如此,却又忍不住想做更深的探究。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问......”玉茶催未答问题,显尽疑惑。
倒是这个回问让不知徐无从作答。
她那句提问,动机不纯,总不能说是在怀疑玉茶催有事瞒她...
思来想去,不知徐寻了一番肺腑之言,盖过那些欠妥的言辞:“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希望你不涉祸事,顺意平安。你应知晓,我从不让你深陷困局,但凡你坦诚于我,我定会加倍偿还。”
“什么什么...”玉茶催面露困惑,挠了挠头,一副听不懂的模样,“我当然知道,今儿怎么说些怪模怪样的话?莫不是我哪得罪你,叫你不快活?”
见玉茶催尚在糊涂,不知徐反而有台阶可下,她依然全身僵硬,扯出一抹破冰的笑容来胡诌:
“无事,近来梦见阿婆,她同我说要照顾好你,昨夜经过灵堂后,我有些感慨罢了。”
今日是她没藏住情绪,好在没有撕大缺口,不至于覆水难收。
还是别这样鲁莽而为,多费心力慢慢去查证一切更好。
“以后谁照顾谁可说不准。”玉茶催一拍胸脯,仰头自吹:“我可是半神,除了真神外,谁能欺负我?”
“看来你心里还是有些怪她。”
不知徐这话比她脑袋跑得快,莫名将所思所想带到此处。
分明玉茶催没说什么,且就算有怪无可厚非,怎就叫她脱口而出了......
“诶?”玉茶催抬高声道,这会脑袋可转得动,连忙撇清关系:“我可没有!这顶帽子可不能乱扣!”
听玉茶催嚷了一嗓子,不知徐才觉脑中不清净,继续待在此处怕是还要留下更多话柄。
“好了好了。”不知徐只得自己收场,将话引向另一处:“我知道你悄悄寻人在我妖族给我这个主家人设宴......正好默海的使者也在,以我生辰作为媒介会聚一番也好。”
这事还是听大鹰妖所说,她虽不愿过生辰,但知玉茶催已有准备,自当捧场。索性躲不过,就借机邀默海一众前去,三界人坐一处吃个便饭。
也是想到仙山默海先前因仙山主失踪一事有所矛盾,或可借她的地盘修补一二。
她厌恶战火,最希望各界太平,无摩擦与争端。
“嘿嘿。”玉茶催干笑两声,有几分不好意思:“果然瞒不住你。”
瞒不住...不知徐笑意不重,竟在此处觉心安,在她妖族地界,想要瞒住她,确实困难。
除非是她无力可及的手段,比如那不溯根源的幻术。
“我去换身衣裳,等你的人叫我。”
不知徐未再逗留,转身向门外去,步子较快,可见匆匆,未查身后气息骤寒。
理些事后,又至夜色。
不知徐沉静好几个时辰,应邀而至时,已然恢复如常,神情举止自然。
宴席不过两桌,尽是仙山默海的使者和妖族紧要官员,子玉熟络地以酒打圈,不知徐无心在此听着一声声恭贺奉承,口中不尝咸淡,一一应付后,比来客还要更早离席。
礼品堆满了一间阁楼,迟欢的礼物被她从一众锦盒中择出,想来这小公主送礼会和鱼有关,能让她找回失掉的胃口。
锦盒之上珍珠夺目,使人想多做盘玩。
不知徐抬起锁扣,将锦盒翻开上盖。
入目的光泽撒在她面容之上,紧紧抓住她眼眸,圆珠润滑,如纳金红祥云,流光溢彩,融日月华泽,锦盒上的珍珠如扑上灰土,较之黯然失色。
这颗明珠有半拳之大,有力量孕育其中,先前从未见得,莫非...是默海的什么宝物?
确实漂亮。
不知徐正打算合上盒盖,却见明珠自个从盒中跑出,一分为二,缩小身形后扎入她耳洞。
还不等不知徐有所反应,这新来的珠饰已经稳稳戴上耳朵。
“还真是奇物......”
不知徐新奇着,她在眼前凌空处画出水镜,瞧了瞧在耳上的模样,倒觉贴合。
虽未吃到鱼仔,但一样舒心快意,这个生辰贺礼极好,回头可得好好谢上一番。
回到寝殿时,正风疏月朗。
夜还不深,她偏在这时困意袭来。
不知徐抬手在眉骨处按压,试图排解这份倦意,或是几日不眠不休,身子吃不消。
刚在榻面落座,准备宽衣,进行到一半后,便完全失去意识,向身后榻面倒去。
不知徐再睁眼时,那股困倦之意尽无,眼前场景已完全更变,不知身在何处。
这里是何地......不知徐在原地转上一圈。
高山在侧,有千里桃林,水流清澈,可见鱼虾游走,土地苍翠,远有田地,在依山靠水处,有一方院落,好似是新修,看不出破旧。
说是一户较大的农家,更像是清修静养的别院。
她为何会在此处?不知徐难掩困惑。
梦吗...
又是林观鹊?不知徐猜测着,若是梦就多半和林观鹊这家伙有关。
“林观鹊!”不知徐颦眉,语气不耐,向空旷之处呼喊:“要见面你就出来,躲着算什么?”
这林观鹊动不动就让她入梦,她是跑都跑不出。
她倒要看看,林观鹊今儿又要说什么!
呼声之后,久无应和,她能听得水流与风过树林的响动,始终不闻人声。
正当犹豫是否真处梦境,决定去山下的人家瞧瞧时,身后响起怎么都不会想到的声音:
“小徐啊!”
小徐...不知徐如受雷霆,在这久久未至耳畔的语气间楞在原地,而后猛然回头。
阿婆一如往常,慈祥和蔼,在不远处向她招手。
“阿婆...”不知徐将近失声,就快怀疑自己晃了眼睛,她脚步不受控向前靠近,步步奔跑,张开双手将阿婆抱入臂膀之中。
她感受着这一份拥抱的真实,在切实能听见的心跳与触碰的温度间,刹那湿润眼眶。
她已不在乎这是何处,只有失而复得的欣喜与悸动。
“阿婆...”不知徐呼唤日思夜想的人。
倘若真是身处梦境,她祈祷不要清醒太快,睡得更久更久。
“好啦!”阿婆拍向她的后背,缓慢道:“今儿你生辰,给你做了长寿面,院里的鸡刚下的蛋呢。”
生辰...不知徐颇感意外,她心绪翻滚,阿婆今日来梦中寻她,莫不是为了给她过生辰?
“阿婆......”不知徐退开怀抱,想将阿婆看得再清晰些,细到每一处岁月的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