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得半神了。”大长老沉稳道:“这个修为若是放在天上,只需获封天道,就能成一方真神。”
“半神?”不知徐有些失声。
她还记得,林观鹊在与她理论时,也说过玉茶催乃半神。
但她当时完全未信,玉茶催才多大年纪?仙山主和老海主都是白发之年才至半神,若有这等天赋,窝在仙山做个弟子干什么?
“您能确定吗?”不知徐甚至于疑心到大长老看错。
“确定。”大长老的声道将此事敲定,顺带嘱咐几句:“她的身份绝不简单,装成小仙修在仙山,又待在您身边瞒您这么久,小主子可一定要小心些应对才是。”
这番叮嘱不无道理,不知徐眉间拢聚,有一瞬迟疑,但很快,她扩开的眼皮重新落下,有了解释:
“她应当有些苦衷吧...就像我当时瞒着她我妖王的身份一样,背后有不可说的缘故。”
这样想来,也许玉茶催在听到她妖王身份的时候,如她当下一般瞠目结舌。她有欺瞒于人的部分,于是顺理成章想到玉茶催瞒她的缘由会相通。
是各有苦衷罢了。
“那小主子就等这丫头醒来再问问。”大长老将疗愈的器物收好,准备向外动身。
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多提醒一句:“不过,凡是留个心眼总没错,您视她如亲,不为自己忧心,便也为您妖王的身份警惕一分吧,莫要被有心人借机钻了空子,扰了妖族清净。”
大长老的话万变不离其宗,不知徐只觉身心受迫,难得让气息在口鼻进出自由,她只得应着:“大长老放心,我既然决定回来就会做好妖王,不会忘记身份。”
在大长老眼中,妖族利益高于一切,而她必须步步遵从。
她早已习惯听这些话,如今只当是大长老的口头禅,使得自己能少几分重压。
大长老在离开前欠身,向妖王拜道:“您守了几日,也好好休息休息吧。”
目送大长老走远些,被屏风挡住身躯。
殿门开合后,室内留她一道重息。
不知徐心中混乱,说不清怎么回事,林观鹊那些强硬的论述在她耳边轮番滚动,扰得她心肺不安。
“难怪总说不叫我担心呢...”不知徐有些毫无来头的笑意,她抱臂站在榻边,盯着毫无动静的玉茶催,脑中都是其势弱挨打的画面。
一时难以接受此等情形,哭笑不得:“原来你这么厉害,还装得打不过我?要动真格我打你都够呛。”
“不过这样的话,我就觉得你能配上柳丝桥了。”不知徐对着毫无回应的人打趣:“可不怕你骂我,你先前那副样子配人家确实差些意思,现在好了,作为你的朋友,我觉得能行了。”
等她话落,室中再次恢复寂静。
她眼下有些期待玉茶催能睁眼,同她说上几句。
但她在寂静中等待,终究与前几个大夜没什么不同。
“林观鹊误会你了。”不知徐背过身,再一次打破沉默,倏尔开口。
她靠坐在近榻的圆桌旁,独自与人诉说:“但她人不坏,定不是故意而为,多半有人从中作梗设计你们。”
“也别怪她。”不知徐已经有些笑不出,口舌发苦:“她先是神司,才是林观鹊...等你醒了好好同我说,我去帮你解释解释,帮你同神殿说清楚。”
当是确保不会有人听见,才敢将心里堵了多日的话全盘倒出。
“等这件事解释完,我就也同她说清楚,做个了断。”不知徐唇峰颤抖,又临来涩苦的笑容。
“我是不是该谢你重伤一回?”她问道:“让我知道自己这样被设防,被不信任,也看清自己随时不被选择。”
就如这一次,林观鹊完全瞒着她,也未考虑她......
情绪扑上之时犹如横刀乱马,无论心间脑海有多混乱,受反复冲撞的只有本心。
不知徐抬头望上房梁,逼退眼中的热意,强行扯开笑容,却像在讽刺自身:“我总与你谈心时说她,说我爱她怨她,炫耀我拥有的幸福,我想让身边人都知道我有人偏袒、爱护,我根本就沾不上一点孤独。”
她不禁摇头,眼中有对过去的憧憬,还有完全割裂的不安与畏惧。
“睁眼几千年,她跨过我的心坎,穿过我心中的瀑布...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不知道我在她心里是何等位置。”
原先她还敢定论,敢拍着胸脯与玉茶催说,林观鹊就爱她一人,对她偏宠。如今她再说这种话,自己都要笑掉大牙,骂自己一句:痴人说梦。
说来该笑上一声:“她油嘴滑舌,有了得的哄骗功夫,让人想不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只知道,当我每次交付全部真心,都会被她轻飘飘地捏碎。”
“就那么轻易,那么简单......”
“简单到让我心觉她的爱像台上戏法,收放自如。”
收放自如...不知徐心口的刺越扎越深,眼前已经不是屋顶之象,千万面布陈列其上,使得她鼻息湿润,口舌麻木。
最恩爱时相互依偎,情过之后刀剑相抵...
回想越多,她越分不清楚真假虚实,只觉被人扯下心脉,放入石磨中反复碾压,让她疼至呼吸倒抽。
她十指抓在胸口,闭眼想掩盖住眼前不断闪跃的旧时画面,却使得那些事更加清晰游过脑海,在她识海中不断冲撞。
她咬紧唇,死死将眼皮合紧,发誓不为林观鹊再多掉眼泪,却逼得身躯绷紧至打颤。
情绪高涨之际,她右肩出忽而搭上一掌,一道久违的声色响在她脑后:
“这么可怜啊?小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