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
内外间隔着屏风,屏风照下窗外树枝的阴影。
叶飞云进门,先叫了一声师姐,无人应答。
他一步步,向内间走去。
嗒——
嗒——
越过屏风,书桌旁,许知绝正倚着月色看书。
见他进来,许知绝撩眸,眸光才从书页上移开,望向他,目中有些疑惑。
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眸中的疑惑解除,“你回来了。”
就好似她是看书看得入了迷,适才没有听到那一声‘师姐’,因而没有回应。
可于从前,叶飞云从外回到屋内,又可曾听到她一声,‘你回来了。’
但便是这样,叶飞云的心脏鼓胀,好似撞到了树上,鲜血涌入心头,好似有些发烫。
“嗯。”叶飞云低垂眼睫,应了一声,但理智并未因急促的心跳声而流失。
他抬眸,行至桌边,又垂眸,视线落到许知绝身上,也落到她的书上。
叶飞云离开半个时辰,书页已翻到最后几页。
“师姐可有哪里疑惑之处?”叶飞云语气谦卑,并无冒犯之语。
他的手状似无意,落在许知绝手捧的书页之上。
许知绝单手持书,看过的书页翻过,压在书封后,因而书脊处卷成圆筒,靠在食指处,而她的拇指,压在正在看的书页之上,在书页一角,靠近书脊的地方。
叶飞云的手指划着书页,描摹下其上的阵法图纹,一笔而画,足见其对阵法的研究之深。
许知绝的视线便盯着叶飞云的指尖看。
叶飞云的手掌宽大,指骨分明,白色的皮肉上浮着粗粝的青筋,是静血流动过的血管。
许知绝却只盯着叶飞云点在书页上的指腹瞧。
叶飞云主动教人阵法,可不多见。
她自是要抓紧机会研习。
阵法图纹的最后一笔,叶飞云手指划过,正是书页靠近书脊那一侧,他的手顺滑而落,而后,覆到了许知绝手上。
叶飞云的手覆住了她的手,也完全包住了她的手。
叶飞云的体温向来比许知绝高,手掌也是。
他的拇指也与许知绝拇指按在同一处,两指交错,靠得极近。
许知绝的皮肤白,泛着润泽的粉意,叶飞云的肤色更深,指节处也更粗,落在纸页上,对比分明。
“师姐。书页泛凉。”叶飞云的眸子压着,眸光只停留在书页上,手指在许知绝的手指旁轻轻地、缓缓地摩挲着纸页。
而她的手,是温热的。
手是热的,书纸却没有染上体温。
许知绝坐在椅子上,不及叶飞云胸膛高,她仰着目光看向他。
因许知绝的注视,叶飞云眼眸慢慢掀起,也才缓缓移动视线,眸中的暗色隐藏得极深,将遗落在书页上的目光,转到许知绝眸中。
许知绝道,“叶飞云。”
你太聪明了。
还总是猜她的心思。
又总是猜对。
前世如此,今生,似乎亦如此。
有时会让她想杀他。
猜度大能的心思,并让人猜对,对修为高深的大能来说,是大忌。
“师姐。”叶飞云笑了,他注意到了许知绝眸中的杀意。
而他笑了。
他眸中的深意隐去,笑意却渐明。
他松开了覆着许知绝手掌的手,不急不缓地跪下,像个书生,温润地、有礼地、没什么胁迫之意地、单膝跪在她脚边。
便是跪下,他的喉咙或头颅,也要比许知绝坐着的膝盖要高。
只是比许知绝的视线低而已。
许知绝便从扬着视线看他,变成了垂视。
他跪得很稳,衣袍下摆铺散堆落在许知绝鞋面上,离得她极近。
腰背挺拔地像是一堵墙面,堵在她膝前,仰头看她。
墨眸的暗光销去,只浮动着笑意的微光,似一池清池被扰乱,清透地似乎能让人一眼望知深浅。
然许知绝深知叶飞云,再如何正大光明,降低了危险性,也像一头蛰伏的、聪明的兽。
前世也是如此。
只是于许知绝来说,这种危险,和其他有灵智的物种,或实力高强者带给她的危险,没什么不同。
可她又与他最为熟悉。
令那杀意仅维持一瞬,又消散而去。
就如现在。
又如前世。
许知绝抓着书的手握了握,手背似还能感受到叶飞云手掌的温热。
恰逢窗外一阵凉风吹过,带走了那丝丝缠绕的热意,便也什么都没剩下。
她的手还是她的手,不会变成叶飞云的。
许知绝心底安定,态度也稍稍放松。但她对这一点未有所觉。
书简收回芥子袋中,许知绝一个闪身,虚空移位,便从叶飞云膝前的座椅上,跑到了床榻上。
原本堆叠在她鞋面上的衣摆阒然落地。
许知绝没有说话,她从端坐在座椅上变成盘膝坐在床榻上,只以冷淡的金眸示意:你该离开了。
叶飞云身前的人骤然消失,眸中恍然又无奈。
她不想回答他。
因为和他无关。
叶飞云起身,朝后望去。
他看到许知绝的表情,自是懂得,这是在赶人了。
“师姐,夜安。”
他向来恭谨有礼。
也终是得到了许知绝的回复。
“夜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