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墟尊者关心则乱,的确对叶飞云生了杀意。
“罢了。”他压下心中念头,执箸好好吃起了饭。
饿了这么多天,还是好好吃饭要紧。
许知绝陪道墟尊者吃了顿饭,道墟尊者去休息,许知绝出了房门。
叶飞云正在院中的梓树下站着,仰头望着树上的月色,长身玉立,风裹起衣袍。
他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道墟尊者的话中真假各有几分?
尊者已然明示,他不得不信。
若说开始是试探,他喝下那杯茶时,尊者身上露出的杀意,做不得假。
为什么?
因为他愿意为师姐去死?
此般心意,才有可能影响师姐的道心。
所以道墟尊者要杀他。
他好像做错了。
他不该如此喜欢她。
若是他不喜欢她,他便不会愿意为了她去死,便也影响不了师姐。
是的,他不该喜欢她。
她修的本就是无情道。
他不该喜欢她。
经年旧梦,他从未奢望过。
当了师姐的侍从后,他自觉自己也将心思压制得很好,柳师姐直到现在也以为是大师姐欺负他,未瞧出他一分可能的心意。
祝煊容?墨怀叙?土山村之时,他心境突破不稳,已是犯了一次错,但也并非解释不清。
她是他的师姐,他自当着急护着她。
以他所见,大师姐也并未察觉到他的心意。
但他刚刚犯了一个大错。
他不该喝那杯茶。
他不该愿意为了师姐去死。
师姐在门口又听到了多少?
她说道墟尊者为何逗他,所以她是否听到了之前他与道墟尊者的交谈。
她是否知道了,他愿意为她去死?她又是否会从中察觉到他的心意?
叶飞云神色惶然,他一只手扶着树,仰望着月色,心口紧缩,冷汗涔涔。
叶飞云想,他适才若是真的死了,也好。
肺腑胸口都在作痛,叶飞云身板挺直,面色如常,却分毫不显。直到走到近前,才看得到他额上沁出的细密汗珠。
苍白的一张脸,在月色下好似失真。
许知绝到了叶飞云身前,“你怎么了?”她稍稍扬着头看他,金眸凌凌无波,如一块冰冻的金色水晶。
叶飞云压下嘴角的苦意,“我无事,师姐。”他连一丝笑意也挤不出,墨眸暗沉沉的,深邃无光,注视着她。
“那杯茶我尝过了,是五毒的。”许知绝对他道。
我知道的,师姐。我看到了。但他嗓音痛到嘶哑,一个字都吐不出。
他竭力张开唇想要说些什么,却蓦地被许知绝捧起了脸颊。
叶飞云瞳孔骤缩。
许知绝微微踮起脚尖,只为了捧得顺手。
她双手覆在叶飞云脸颊侧颌,像朵花苞似的捧起他的脸。
他们面对面,距离很近。
“无事的,叶飞云。”许知绝冷清的声线道,“你无须害怕。”
前世的叶飞云不会害怕,今生的叶飞云也不会害怕。
若是怕了……
许知绝一只手滑到叶飞云后颈,揽着他的脖子带下他的头;另一只手落到叶飞云发间,叶飞云头顶,胡乱又小心地揉搓着。
“我师父不会杀你。”
“呼噜呼噜毛,叶飞云。”
叶飞云低头垂首,眸色怔然。
那是在一处深不见底的无光空洞,只有她和叶飞云还活着。还是她与叶飞云合作,只是那一次,叶飞云倚靠着墙,说他怕了。
“师姐,我有点害怕。”他刚成了仙盟盟主,意气风发,仰头望着黑洞洞的头顶上空。
许知绝听出了他话中的认真,这人在她面前,有时沉稳如石,有时却又如少年,吊儿郎当,像个双面人。
“我该做什么?”这个洞窟,非她一人之力能出,她需要打消叶飞云害怕心思,以免他心神不稳,被暗中未知的妖魔所侵。
叶飞云一怔,他仰起的头落下,看向她,笑了笑。
他教会了她呼噜呼噜毛。
抱着他的头,压在她的肩膀,呼噜呼噜他的头发,叫做呼噜呼噜毛。
还说只对他有用。
前世的叶飞云和今生的叶飞云终归是一人。
所以,叶飞云,“呼噜呼噜毛。”
月白风轻,清辉皎皎,梓树枝丫缀满白花黄蕊,在微风中轻颤。
叶飞云眼前是许知绝削瘦的肩膀,却不敢压下去,只保持着脊背挺直的僵硬的姿势,一动都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