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怜秉性纯良,却又想要为裴家报仇。
报仇,听也知道,这是充满杀意和血腥的两个字。
而裴家一夕被灭门,其中又不知道牵扯了多少势力;若要报仇,不知又有多少无辜之人会死、会伤。
裴怜会觉得是错,他心软、又良善。
但他想报仇。
不论是修真界还是人界,似乎劝人宽恕原谅,阔达心胸,追求大爱,才是正途。
睚眦必报、血债血偿,是妖魔的秉性。
人被教化,不该如此。
而古往今来,以报仇为道的人,无不入魔,最后身首异处。
其实在许知绝看来,想要报仇便去报,想不伤害无辜之人那便不去伤害,这两者并不是截然对立只能择一的事。
但这是许知绝的想法,不是裴怜的道。
裴怜的道,得他自己去寻。
“狭隘与否,不过是他人言说。他们站在天下百姓的那一侧,便是已有了立场。”
而站在天下百姓的立场,便是最崇高的道德。
但这是他们认为的道德。
许知绝想,道德这种东西,不过是一个词罢了。
“你呢?”她问道。
自己的立场、无辜之人的立场,甚至可能,站在仇家的立场。
他当然可以为了灭门仇敌好,选择不报仇。
只要裴怜想。
只要他想。
所以裴怜需要问自己,他想要什么?
天穹之上,雷云蔽月,星斗也看不见一颗。
第十一道天雷已酝酿许久。
许知绝最多再帮他扛过第十一道天雷,第十二道,无论如何,都得是裴怜自己扛过去。
最后一道,也是最厉害的一道,只有他自己扛过了,才能结成金丹。
“许姐姐,我还是想要报仇。”裴怜话音短暂停顿,竟笑出了声,“但叶哥哥带回的书中说,择道,最好还是选择能长远些的道。若我报了仇,道心可不就没了,又得重修。”
“所以,我不选报仇为道心了。”
他所求,不过岁月安好,亲人俱在。
第十一道天雷劈下,全部劈到了裴怜身上。
新生出的道心,稚嫩,好似一劈就能灭了。
不过天道还算讲理,只降下了裴怜本该承受的、他一人力量相匹配的天雷。
原本凝聚起的雷光,在第十一道雷劫劈完后,才不成模样地零碎灌到许知绝头上,就似原本粗壮的天雷,分裂成几段,一阵儿一阵儿地浇下来。
第十二道天雷正在聚结。
许知绝退出天雷中心,忍不住打了个雷电味儿的喷嚏,‘阿—嚏——’。
许知绝觉得天道可能是故意的,她吐出的这口气中,竟然闪烁着细小的雷光。
这团雷光刚好落到她身前叶飞云的胸襟上。
两人一起盯着那团雷光,叶飞云弯头低眸,许知绝直视。
叶飞云无奈叹气,“师姐。”他掏出罗盘,将许知绝的手心搭在罗盘之上,导引出许知绝身上的雷光。
许知绝又打了一个雷电味儿的喷嚏。
第一次替他人承受雷劫,原来是这种结果。
第十二道天雷,引苍穹之力,摄万电法光,如天地嘶吼,震动耳膜。
‘咔嚓——’是一声焦脆的响雷,如一道由天及地的曲折光线,一瞬降到鹿隐峰上。
叶飞云背后刺眼的银白色雷光爆开,因肩宽体高,替许知绝挡了大半刺眼光芒,他身前落下的阴影处,还是正常视线。
许知绝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挨雷劫的渡劫者,虽可能会身受重伤,但一般不会出现头发被烤焦这种事。
难不成?
她抬眸看向叶飞云脑后的头发。
叶飞云的头发还健在,微卷的黑发束起,顺滑地垂在脑后。
那就是……
“阿嚏——”一声又脆又响的喷嚏声。裴怜扶着屋子仅剩的木柱子,东倒西歪地站直。
“许姐姐。”
“阿嚏——”
“我怎么觉得”
“阿嚏——”
“这雷劫在,啊——”裴怜忍住,憋出个呛鼻的雷泡,“发脾气呢。”
裴怜摸摸自己炸了毛的头发,每一根都圪遛圪遛地打着圈。
许知绝身上的雷光被引完,叶飞云拿着罗盘转身去找裴怜,憋不住笑了一声。
那笑声似从他胸腔共鸣而出,低沉喑哑。
他站在那,拎着罗盘让裴怜将手放上去,眉眼深邃,瞳眸漆黑,又很有成熟的兄长模样。
裴怜乖乖地将手放到罗盘之上。
许知绝,“若能走得动,便下去鹿饮台,长老们应当都在等着了。”
上鹿隐峰峰顶的杀阵,不止拦弟子,也拦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