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窘迫地转过身,从上到下将那张挂着纱帐的大床端详了一遍,我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故意拱火:“慌什么?我说了,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他局促地站着,垂在身侧的手不知是该握紧还是该松开,恰逢内侍来送膳,排着队从我们面前进进出出,才让他有机会缓了口气。
赶了那么久的路确实饿了,人一走我就坐到桌旁,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见他迟迟不过来,我把另一副碗筷往他那里推了推:“来吃啊。”
他皱着眉,踟蹰不前,经过一番思想斗争,长舒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走过来坐下,举起筷子夹了菜,第一口都还没咽下去就听见我漫不经心地说:“吃完好睡觉。”
他猛地咳嗽起来,紧闭着嘴才没把吃进去的东西呛出来。
我没再说话,扬着嘴角看他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压惊,他强装镇定,随便又吃了几口就借着巡视的由头出去了。
清秋从外面姗姗过来,和厉云深擦肩而过,疑惑地问:“夫人,这么晚了将军去哪儿?”
“他?”我放下筷子,忍不住笑了笑,“壮胆去了。”
清秋听得一头雾水,但也没有多问,将桌上收拾干净以后便伺候我洗漱。
这一整日的跋涉别说皇帝老头那副身子骨遭不住,连我都受不了,没等厉云深回来我就睡着了。
早晨醒来,发现床的另一边是空的,我撑起身子,看见厉云深正坐在椅子上,枕着手臂趴在桌上休息。
我下床走到他身旁,凑近看,他紧闭双眼,眉宇间有股抹不平的疲倦。
相对于行军在外,这样的休息环境或许已经是好的了,但如果不是因为我,他现在本可以舒舒服服地睡在那张床上。
我拿了条薄毯准备给他盖上,手悬到半空他忽然醒了。
他眯眼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手上的毯子,坐直身子,揉了揉额头。
“去床上睡会儿吧。”我收起毯子。
他摇摇头:“快集合了。”
他执意不肯,坚持顶着那副疲累的身躯参加狩猎。
天刚蒙蒙亮,所有人就都已集中在围场外,男子身着轻便护衣在空地中央等候,女子着常服坐在伞篷下旁观。
“今年的狩猎还是同往年一样,比赛共持续三日,围场分为猛兽、灵兽以及飞禽三个区域,每日只能进入其中一个区域,且三日之内不可重复进入同一区域。”禁军都尉在观景台前大声宣布规则,“决定好后即可前往各自的分区,为确保安全,请诸位在日落前离开围场。”
男人们三五成群进入围场,只留一群女眷在围场外闲话家常。
狩猎虽然有三日时间,但第一日尤为重要。猛兽区的猎物体型大、性凶猛,因此加分更多,不过相对地,这里的猎物数量也更少,唯有第一日在猛兽区捕获更多猎物才有可能和其他人拉开差距。
趁围场外那些人都在关心自家父亲、相公、儿子能拿下何等成绩,我借出恭的由头,绕过众人视线,悄悄从侧面进了围场。
围场内多为树林,我踏着树顶一路来到围场深处,沿途看到有人在跟熊搏斗,有人被野牛追着跑,有人十几箭射不中一只羚羊,看下来感觉猛兽区的人比猎物多。
看了许久只看到些不重要的人,我烦闷地落在一棵粗壮的树上歇脚,思考着接下来要去的方向。
我横坐在枝杈上,靠着树干,穷极无聊地在半空踢着双腿,干脆掏出用手帕包着带来的莓果,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刚吃了几颗,一只满身斑纹的鹿突然飞快从树下跑过去,紧接着一支箭“嗖”地从林间穿过,在即将射中它脖子的时候,另一支箭从侧面飞了过去,不偏不倚,恰好劈断了前一支箭的箭杆,两支箭同时掉落在地上。
受了惊的小家伙头也不回地奔跑,自以为躲过一劫,岂料从后来那支箭的方向又射来一箭,正中它的腹部,它当即前腿一跪,栽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厉的鸣叫,栖息在周围树上的鸟儿纷纷扑腾着散去。
马蹄声从两个方向汇集过来,我嚼着莓果伸着脖子往下望,看见了两个令我意想不到的人——贺容桓和贺晟。
按照他们各自来的方向,第一支箭应该是贺容桓所射,而第二支和第三支箭则是贺晟所射。
“绪王,这么巧啊。”贺晟悠然骑在马上,后面还跟着几个随从。
“太子殿下。”贺容桓垂下眼帘,沉声见礼。
两人明明带着一样多的随从,明明都骑着马,贺容桓却明显低人一等。并不仅仅因为贺晟是太子,更是因为他这个绪王名不正言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