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的一切。
不,不,不。
我根本不想知道。
为什么要擅自下自以为是的论断呢?你知道话筒对面是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吗?还有,改变人生什么的,对我根本毫无吸引力啊。
一度和森鸥外用过同样的话术,最终惨遭滑铁卢的系统:【……】
森先生啊,你的最优解战术在叶藏这里好像失效了呢。他根本不是能用“利益”或是“感情”揣测的人啊!
真的是,超级难搞的!
但是,令叶藏在意的,除了对面陌生人的话,还有他的名字。
他说自己叫作……森鸥外?
真的是文豪森鸥外吗?
写完了《明暗》的结局又撕掉的夏目漱石老师,到突然打来电话的疑似Mafia森鸥外老师。
叶藏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文豪们,命运线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偏移。
——所以,津岛家的幼子,也不一定就是创造了我的津岛先生,对吧?
那么,如果像森鸥外所说的那样,擂钵街里,到底有什么呢?
“叶藏先生,叶藏先生?”
中岛敦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大庭叶藏。
从他接电话时骤然苍白的脸色,到挂掉电话之后长久的出神。
他想要上前去唤醒宛如灵魂出窍的叶藏。接触的一瞬间,中岛敦敏锐地感受到了,叶藏先生的身体正在颤抖。
昨天晚上的PTSD一下子开始攻击他。
“您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中岛敦慌张了一瞬:“您是不舒服吗?我去隔壁请社长他们过来!”
一只纤细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叶藏咬着嘴唇,什么都没说,但是他的肢体动作分明在诉说着两个字。
——别去。
“那要去医院看医生吗?您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很不好。”
叶藏仍然以沉默作为委婉的拒绝。忽然、他把桌子上散乱的稿件收齐放好。沉沉地吐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重大决定。
“敦君。”
“嗨!我在!”
叶藏羞涩地笑着小声说:“麻烦你扶我站起来吧。我跪了一夜,靠自己起身的姿态恐怕很难看。”
“嗷,好的好的。”
中岛敦扶着叶藏艰难站了起来,这个动作仿佛用尽了后者一生的似的。
“叶藏先生,你是要去哪里吗,不如我陪你去吧?”
凭着中岛敦野兽般出众的听力,理所当然听到了电话里不连续的片段。
但是他又不放心,叶藏先生以这样的状态独自一人出门。万一走到一半晕倒了,可怎么是好?
“我要去擂钵街。”
“呃,擂钵街啊……”
中岛敦吞了下口水,像是给自己壮胆似的:“我想和您一起去!不然叶藏先生您一个人遇到了危险可怎么办!我会努力保护您的!”
他犹豫了一下:“叶藏先生,您去擂钵街是……因为杂志的事情吗?”
叶藏梦呓似地“嗯”了声:“上次说了要带杂志给中也君,还有岩崎小姐洗出来许多的照片,也要一并送过去还有,line上问中也君的问题……。”
但他心知肚明,上述无非是借口。
如果有什么,能让叶藏从胆小鬼的壳子里探出头的话,只有那一个人。
他的神明,津岛修治先生。
让叶藏忘记对死亡的恐惧,朝圣般地投入玉川上水之中。
让他短暂地忽视掉世人的凝视,勇闯七十年后的书屋。
这一次,又促使他走向危机四伏的贫民窟,直面也许会凌迟灵魂的真相,又或是神明存在的萍踪片影。
前方会是什么呢?
“我们出发吧,敦君。”
-
擂钵街的巨大凹陷,注定它是个攀上爬下都很困难的地方。每一条条搭好的台阶,都是本土势力的兵家必争之地。
叶藏上一次是随着拍摄的大部队来到此地,又有“羊”组织的人保驾护航,不曾察觉个中门道。
但这一回,再怎么迟钝的人,也察觉了不对。他和中岛敦连续往下走了三条窄窄的台阶,都不曾遇到什么拦路的人。
太顺利了。
顺利得简直像有人暗中放行一样。
叶藏一下子提起了警惕心:“敦君,请小心。如果出了问题,你就先……”
“哟。”
一个少年忽然出现在叶藏面前,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叶藏的话。
他鸢色的瞳孔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以一种飘忽的语气说道:“你好啊,该说‘初次见面’吗?明明在镜子里天天见到呢。”
“啊咧?这,这是什么情况?”
身旁的中岛敦像受到天大的惊吓似的,满脸恍惚地深吸了一口气。
叶藏没有回答。
因为,他已经听不到了。
他所有的五感像是被强行封闭掉,只能看到眼前的人降临在他的面前,听到他的声息像风一样拂过耳畔。
——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一模一样的声息。
太宰治勾起一个略显神经质的笑,叹息般地说道:“叶藏君,我真的是,等你很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