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有哪里不太对劲。’
伏黑惠略显僵硬地挺直了背,正襟危坐,屁股底下是真皮沙发座柔软而恰到好处的触感。
仿佛动漫或小说中才会出现的豪车面对面双排座。
对面,石榴扭过身子,小短手指向车窗外,兴奋地给她的老父亲讲解着沿途的风景;而带着面具的雪鸟则一脸耐心地跟着看向窗外基本上一闪而过的景色——不过以他的眼力来说或许真的看见了也说不定——显得十分纵容的样子。
他们的座位旁边还叠着一垒半人高,仿佛批发一样的高级点心。因为某个不吃糖真的会死星人,伏黑惠认得出这些都是百年老牌点心店‘弥弥’的限定款人气榜榜首和代表作蕨饼——就算是五条悟也要提前预定或提早排队才能买到。
当然,让我们伏黑哥感到僵硬的自然不是这样到处充满了金钱高贵奢华的气息的缘故,而是他们现在前往的目的地。
——产屋敷家私人墓园。
——或者说雪鸟过往旧友们的安息之所。
[“惠,能不能拜托你明天陪我去见见我和石榴的几个朋友?”]
就算伏黑惠已经适应了雪鸟有时候莫名清奇的脑回路却仍旧不知道话题是怎么从“听他讲过去吉原的故事”转到“陪他去见几个朋友”的。
就——很突然。
有可能恋爱真的会降智吧(就算是单方面),平时理智冷静的伏黑哥在听到心上人见朋友(见家长)的邀请后,面对咒灵也毫不迟缓的大脑此刻宕机了那么一瞬。
更不用说罪魁祸首还拿着那样一张脸,做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无辜姿态,毫无防备地靠在他的大腿上。
空白的脑海中划过许多道流星般曳着长长尾巴的莫名思绪。
‘跟奴良组那次宴会不一样,雪鸟还是第一次这样郑重地提出请求,那么这几个[朋友]对他来说是真的很重要了。
雪鸟的朋友是妖怪还是人类?应该也是妖怪吧?按照雪鸟的年龄来算人类朋友不可能活那么长时间。
我有带什么东西上门?论人类和半妖和妖怪待客的差异性......’
虽然脑袋里全是洗碗槽的钢丝球一样杂乱的奇怪思绪,但表面上留着一头炸炸海胆头的绿眼睛少年还是板着一张俊秀的脸冷静地回答:
“好的,我知道了。”
——实际上此人直到晚上躺被窝里都还在翻来覆去地思考第一次拜访妖怪的家要带上什么礼物。
直到第二天早上被雪鸟告知他们今天的目的地。
作为一个不喜欢社交的酷哥,他觉得不用花心思应付态度未知的陌生人(即使是心上人的朋友)松了一口气;作为实际上和雪鸟只认识了半年左右的朋友,以现代社交距离考虑的伏黑惠觉得雪鸟在祭拜旧友时再带上一个他会不会不太好。
他也这样问了雪鸟。
但那个人说——
“没关系,如果你能陪我去,那些家伙才会更加安心吧。”
留下了这样意味不明的话。
思及如此,就算是这样舒适的豪车、平坦的道路以及专业司机平稳的驾驶技术,伏黑惠也感觉到有点如坐针毡。
随后,刚刚抵达的墓园的气息却意外地安抚住了他。
因为占地颇广加上不想被人打扰的原因,墓园建在郊外的深山老林里,开车都要好一段时间,也因为是私家领地,所以少有人烟。
气氛更是不同于伏黑惠以往所见到的阴森墓地。
不知名鸟类的叫声婉转,彼此呼应。风奏着枝叶路过,沙沙声中吟唱着丝缕千百年间流传下来的旧日之诗。
川流般层层叠绿的天空被装点了大片小片不规则的晨光,朦胧的光晕柔和了枝叶交错的轮廓,在丁达尔效应下就像来自于云端之国接迎亡者的一束束天光。
而那些宁静而端庄的墓碑之下沉眠着一个个伟大的灵魂。
时间的消磨在这些不计其数的墓碑上格外显眼。
年头久一点的即使再怎么保养也都被侵蚀得不成样子,动一动手指,都给你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魄;稍微新一点的好歹只有边边角角,然而缝隙里却不可避免地冒出了几片茸茸的苔藓。
当然,即使最新的看上去都有一段时间了,只不过与前者的对比让人眼前一亮。
婆娑的光影摇曳在这些墓碑上,如果不是上面的名字和诞辰忌日,恐怕会有人以为这里是哪个5A景点吧。
既然是私家墓园,那么当然是有守墓人的存在。
老人明显是得到过吩咐的,在见到下车的雪鸟一行人后,以完全不符合他外表的速度从墓园旁的小木屋前蹿了过来,堪称老当益壮。
他看向雪鸟的眼神完全不像长者看到年轻人,而是宛如稚童再次见到心目中光辉璀璨的英雄那般仰慕。
“七花先生。”老人这样称呼雪鸟,语气尊敬且熟稔。
“你是......”
面前的老人给雪鸟一种熟悉的感觉,得亏他记忆力堪称超群,大脑插件也是真的好使,从庞大的数据库中挖出了相关信息,再从对方的细节特征还原了他年幼时的样貌,认出了对方。
“是你啊,曾川家的小鬼,好久不见。”
他的语气平淡,百年的时光在刹那间消弭。
就这一下,却让名为‘曾川’的老人几近泪眼婆娑。
“是我,真是好久不见,七花先生。”
...
老人的名字是曾川舍人,父辈也曾躺在他身后那片春深似海的墓园里。也因此,在年幼时便恨上了让他失去父亲的鬼以及......让他总是注视着父亲背影,却没有好好保护他的鬼杀队。
母亲悲伤而疲惫地迎接着夜晚前来参加葬礼,同样疲惫而悲伤的特殊客人。那熟悉制服刺痛了孩子的眼睛,尤其是其中那个连气息都没怎么变,冷静漠然如同走一个过程的穿白色羽织的家伙。
“我会失去父亲都是你们的错!!!——”
这样大喊着,孩子不顾身后母亲和其他人的阻拦冲出了家门。
凭借着自己对附近的熟悉跑了好一段路,他才逐渐冷静下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不知道的是父亲也曾对抗过的危险已经盯上了他。
于是当他面对食人鬼狰狞的獠牙和尖利的讥笑时只能僵在原地——就算理智在拼命喊着快跑。
不过下一秒鬼就在他的眼前身首分离了,血溅在他的脸上,就好像他此刻那颗逐渐回神的心脏那样滚烫。
月色之下的白衣剑士从容不迫地甩掉了刀上的污血,收刀的模样优雅地像公家宴会上跳舞的贵公子,连带着那张迫人的反色狐狸面具都显示出非一般的高贵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