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来买东西的,阿纳金,”黑魔王倚着涂成胡桃色的橡木柜台,慢慢捋着魔杖,“我想知道一些消息,有关于格林德沃的。”
阿纳金顿了顿,带着点油滑的腔调说,“我们都被警告了,不能向外人透露他的任何信息。”
“那么你是选择做格林德沃最忠实的保密人了……”黑魔王直勾勾地盯着老头,轻声说,“忠诚在你身上可是稀罕东西,阿纳金,我保证将你的头骨搁在这个架子最好的位置作为奖赏,如何?”
“这条街有规矩,杀戮是绝对不被允许的。”阿纳金眯起松弛的眼皮很轻地说道。
“规矩是定给妄图靠规矩苟活的人的……”黑魔王用魔杖尖轻轻敲了下柜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你该庆幸我这趟不想泄露行踪,才有耐心说这么多,但如果有必要,我也只好多费点功夫亲自把你脑子里的东西挖出来……所以,让我们都省点麻烦吧。”
我感觉已经料到了接下来的走向,手肘抵在柜面上,两手捂住耳朵,看起来就像是把脑袋埋在手臂间,“希望你能先用个无声咒,阿纳金先生的分贝高得吓人。”
“你适应得倒是挺快。”Volde轻笑了声。
阿纳金收起圆滑的假笑,盯着黑色的眸子看了会,他还没忘记它在镜子里是怎样令人胆寒的血色。
什么样的人是在虚张声势,什么样的人是真的残酷无情,以阿纳金的阅历自有判断。
结合对方如此嚣张的说辞,他心底对男巫的真实身份有了些许的猜测。
“您怎么能算外人呢,我们只是聊聊天,算不上透露信息,”阿纳金努力挺直弯曲的脊骨,恭敬地说,“您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他们开始聊起来,当然更像是黑魔王单方面的审讯问话。我心里念着刚才的书,在店里转悠起来。
虽然镜子被打碎了,但耳边的轻语却始终像烦人的黄蜂一样不断嗡嗡响着。
我循着声音扎进阴影浓郁的角落里,在挤挤挨挨的书架间小心地移动。这一架子书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光顾了,上侧都积了一层很可观的灰尘。
拂过的斗篷扬起了陈年累月的尘埃,我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提着袍子小心躲开角落里结着的细密蛛网。
如果目光扫过袍子时,瞥见一两只小蜘蛛在上面乱爬,我绝对会跳脚到抓狂的。
锁定窃窃私语最响的位置,我眨了眨眼睛适应黑暗的光线,目光掠过一个个笔挺地列在架子上的书脊。
我艰难地阅读着上面标注的书名,大部分用了晦涩的如尼文记述,还有些因为磨损严重已经不可辨认。好在看起来都很正常,没有沾染疑似血迹的暗渍或者疯狂挣扎。
视线很快扫到了目标,银色的书脊仿佛散发着微光,在黑压压的架子上格外地显眼。
手碰到书封的一瞬,轻语戛然而止,我垫起脚用食指按住书脊上侧抽了出。
它拿在手上有点沉,我托着书籍确认无误后将它夹在胳膊底下转出角落。
等我回到柜台前时,Volde的问话似乎也近了尾声。
“你们聊完了?”我把厚重的银黑大书随手搁在柜台上,按着有点泛酸的肩膀扭了扭,“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Volde没有出声,目光在金色的书名上轻轻扫过,“看不出来你对阿尔巴尼亚森林如此的喜爱。”
“阿尔巴尼亚森林?”现在知道了这本书的记述这么普通,我心里不自禁地升起了点失望,但还是继续追问道,“你能看懂这种文字?”
“我能看懂很多种文字,这只是其中微不足道之一。”他神色不变,微微扬起的语调却带着点显而易见的得瑟。
“里边都讲了些什么?”我想谦逊这辈子大概是与他绝缘了,飞快略过吐槽部分,心思像藤蔓一样紧紧绕在书上。
那面能展现真实的镜子为什么觉得我会需要这本介绍阿尔巴尼亚森林的地理书?总不会是因为它觉得我需要提前了解下目的地的风土人情,好为旅途增添乐趣吧?
“跟书名一样,”Volde三两下随意地翻着,薄薄的书页转过扇起一阵带着陈旧腐朽气味的气流,“介绍森林里的土特产。”
刷刷翻着页的书本像平放在桌上的手风琴似,我伸头凑近瞧了瞧,里边除了密密麻麻的字,每页还配录了栩栩如生的插画。
栩栩如生就跟它字面上的意思一样,奇形怪状的植物叶子仿佛被风吹着,晃悠悠地摆动,一只猴狐露着尖锐的牙齿,仿佛在冲不速之客示威,长着獠牙的野猪,毛像刺猬一样□□着向外戳出……
Volde在瞥见一条鳞片像淬了剧毒似的闪着幽绿光晕的大蛇时耽搁了会,他似乎对这条毒牙尖锐,信子血红的动物一见钟情了。
“没准我们离开的时候还能打包一些土特产……”他欣赏了一会才依依不舍地翻过去,叹息着说。
“你不是已经有纳吉尼了吗?”我深吸口气,试图打消他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
“你不是也有一屋子的衣服了吗?”他懒洋洋地说。
“这不一样……”
我想据理力争,但看到Volde突兀停下的翻页动作随即止住了话头。
“怎么了?”我顺着他的目光落在页面上。
密密匝匝的细小契形文字中间,一条像门帘样的轻薄幕布横梗在树林里,像有人在不断通过似的不停飘动摇摆。
这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神秘事物司里的那个拱门帷幔,两者看起来竟然神奇地相似。
“说起来,”阿纳金用唯一完好的手摩挲着嶙峋的下巴说,“最近从森林里出来的人里似乎有见过这道门的。”
“门?”我望向阿纳金眯成狭长一条缝隙的眼睛,“为什么叫门?它看起来似乎更像是一条帘子。”
“因为很多人从里面听到过已逝亲友的声音,所以有传言这是通往冥界的门。”阿纳金枯枝似的食指指了指记录门信息的那页,“但也有这道门的狂热者宣称,这是道界门。”
“界门?”
“顾名思义,狂热者认为宇宙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世界,而这道门就是我们的世界与其他世界的连接点……据说,人在穿过这道门时,肉身会消弭,灵魂的密度则恰好能穿过介质去往他世。”
“其他的世界……”我感觉胸腔里的心脏怦怦跳得飞快,瞳孔微微瑟缩。
“无稽之谈,”黑魔王没有注意到卡莱尔不自然的惊色,随手将厚重的书合上,对里面的记录嗤之以鼻,轻声讥讽,“假设这是真的,失去肉身的支持,灵魂脆弱得就连一只蚂蚁都能轻易地将其咬碎,即使侥幸存活,没有方向,也只会迷失在世界的间隙之间。”
但若是有方向呢,我慢慢捏起手,掌心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紧张,满是滑腻的汗渍。
在另一个世界,若是还留存着我的身体,那就是最好的锚点,自己的□□和灵魂间拥有自然的吸引力。
这就是那面镜子想展示的,我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就是回家,并且,它还提供了一个看上去可行的方法。
这基于一堆假设的设想实在太疯狂了,但却燃起了我心底的一丝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