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的家乡闹饥荒,亲人全死了……”
回纥敞言语吞吞吐吐,并未对小陆遥歌说出实情。
“那你比我还要可怜……”陆遥歌面露同情,竟当了真,“这念奴桥洞太冷,我知前面有处废弃宅子,不如你去那里避雪?”
回纥敞应了声“好”,又回头看向桥洞深处,喃喃地问:“那,那只流浪狗怎么办?”
“我昨天来看时,它还未生崽,如今它们也不能留在这里了,晚上太冷,会被冻死的……”陆遥歌站起来,问回纥敞,“不如,我们把它们也一起带走吧?”
“好!”回纥敞连忙点头,“我来帮你!”
陆遥歌钻回桥洞里,抱住一只只还未睁眼的狗崽,轻手轻脚地将它们捧进竹篮子里。
“我去抱那只流浪狗。”回纥敞在她身后说道。
陆遥歌不忘叮嘱:“小心,别被它咬道。”
哪知那狗却异常温顺,回纥敞刚一蹲下来,那狗便摇着尾巴,径直走到他身边,抬脚钻进了两人脚下的竹篮里,想要跟它的狗崽们待在一起。
陆遥歌看到这一幕,不禁联想到自己,眼泪又吧嗒吧嗒落下来,“这一只只未睁眼的狗崽,尚且有狗妈妈护着爱着,而我却再也见不到我的母亲了……”
少年模样的回纥敞就站在她身后,那时的他腼腆青涩,还是一个柔软忧郁的少年,他生下来便没有母亲,不知母爱为何物,更不知一个孩子失去母亲,是怎样的痛苦和无助,但那日,他却平生第一次,为一个人感到心疼。
他想给她自己的手帕,那是义父送给他唯一的礼物,一直小心保管,不舍得用。他想用手帕,为她擦擦眼泪,又怕她嫌弃他,反复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缩回了手。
陆遥歌带着回纥敞和狗,一同前往贫民巷的一座废弃宅子。那宅子已荒废多年,但尚可遮风挡雪。陆遥歌那时不过十岁左右的模样,明明刚刚失去至亲,需要别人保护和安慰,却仍然对快要饿死的回纥敞伸出援手。
傍晚时分,陆遥歌抱着一床被褥回来了,眼睛看上去比白天肿了几分。
“那张姨娘要烧我母亲的衣物,我偷了床被褥过来,反正都要烧掉,还不如给你盖着,能暖和些。”
陆遥歌闷声闷气地帮回纥敞整理着床榻。
“对不起,”回纥敞见她如此难过,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谢谢你帮我,他日我若平步青云,定回报你今日的恩情。”
陆遥歌帮回纥敞铺好床铺,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说:“我看你虽比我年长几岁,但日子过得也十分艰难,我无需你报答我什么,你只要活下来便好。”
“我祖母一直说,人只要活着便有希望,我希望我们都能活下来,不仅是活过这个冬天,我们要长大成人,成为我们真正想要成为的人,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自由自在的生活?”回纥敞生平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他打小便在义父的训练营地,学说中原话,学习中原的礼仪、智谋与武艺。他一直被别人安排着,走着被义父规划的人生,哪怕来到这长安,也是遵义父之命。他并不知道自由自在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对,自由自在的生活。”陆遥歌当时小小年纪,语气却很坚定,“比方说我,我要赚好多好多银子。有了银子才会有底气,才不会担心被父亲赶出去、被张姨娘变卖。所以,我要去桥头唱曲,自食其力!”
回纥敞觉得有道理,“那,我也要赚好多好多银子……”
陆遥歌侧过头问他:“那你打算接下来做什么?”
“接下来做什么……”回纥敞沉默下来。
他不知道。
义父将他们从训练营地赶出来,丢到中原各地,让他们身无分文,磨练心智。
只有淘汰掉弱者、靠自己活下来的人,才配做义父的义子。他们中有的靠偷,有的靠抢,有的小小年纪就打家劫舍,当了山贼,抢过路费,他却不想那样活。
“你口音和长相都像异族人,若是投靠中原人,他们定会忌讳和排斥你的。”见他一直未说话,陆遥歌便努力为他想出路,“所以,若想投奔他人,也应该找和你同族的。”
“而且,你若想找依靠,就不该留在贫民巷,这里的人,自己都吃不上饭……”陆遥歌摸了摸流浪狗,回头看回纥敞,“我听说长安街的东市,有几家胡人开的商铺,你该去那里打听打听,问问收不收伙计。若他们嫌你年纪小,你就说愿意免费做工,只求一口饭吃。”
“若他们赶我走呢?”
“若他们赶你走,你就跟他们装可怜,倾诉你的身世,”陆遥歌语气认真,“说不定遇到心软的,便答应留下你。这样一来,你也就能在这长安城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