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竹园走二十米,便能看到蘑菇亭,没有了寻常夜里的漆黑,此时的蘑菇亭里,顾母带来的侍女们手捧油灯,将独属于竹园的夜点亮。
顾母本名叫周金玉,早年同顾远征的父亲走南闯北、共同营商,是个颇有些能力和手腕的女人,然而顾父在去边境走贸易中送了性命。
可怜周金玉年过中年便守了寡,从此性情大变,经商也不做了,全交给专业的人打理,整日宅在家中,性子变得尖酸刻薄,疏远了好些个人脉。
唯一愿意同她来往的,只有李菁菁的母亲。和骄纵蛮横的独女不同,李母是个温润和善的女人,时常同周金玉来往,见她不爱出门,李母便亲自拜访,跟她诉说城中趣闻,逗她开心。
日子久了,李母便成了除顾远征以外,唯一能跟周金玉亲近的人。她们一同烧香祈福,一起拜访山中禅师,后来有了李菁菁,周金玉便把李菁菁当作亲生女儿般喜爱。
李菁菁性格顽劣,李母常跟周金玉抱怨,担心这唯一的女儿太厉害,恐怕不好找婆家,而周金玉每次回得都很认真,“菁菁日后定是我顾家的儿媳,骄纵又如何,以后有我顾家宠着她!”
李母担心周金玉还介意早年随口说的娃娃亲。
“那都是长辈们早年开的玩笑话,你怎还放在心上?我这闺女是个混世魔王,去哪都要搅得天翻地覆,怎能让她嫁来拖累你?”
“怎会拖累?你我情同姐妹,菁菁便是我在这世上的另一个女儿,我只会疼爱她,哪会嫌弃她。”
周金玉毫不介意,摸了摸刚刚把丫鬟推进水里,差点把人淹死,却始终笑眯眯的女娃娃,“菁菁啊,你以后可愿嫁来顾府?做你顾哥哥的媳妇,当这顾家的主母?”
李菁菁转了转眼睛,对周金玉笑着问:“当你家主母,可有金银享用?”
李母皱眉,“菁菁,不得无礼!”
“童年无忌,童年无忌。”周金玉却欣赏李菁菁的坦率,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蹲下来,笑着同她讲。
“在这竹园后身,有一座仓库,里面储存的不是别物,而是黄金,不论白天还是夜晚,只要你走进去,便会看到满室的黄金闪耀,璀璨耀眼。”
李菁菁张大了嘴巴,“可当真?”
“当然,”周金玉对李菁菁的喜爱溢于言表,“只要你做了这顾家的主母。这所有的黄金,便是你的。”
这么多年过去,周金玉一直记得自己的承诺。
只可惜李母的身子却一年比一年孱弱。
前些日子,周金玉去探望李母,才得知对方得了肺痨,“好姐姐,你可瞒得我好苦,我以为你只是寻常伤寒,哪成想你竟病得这般重……”
李母咳喘到说不出话来,只能握着周金玉的手,眼里含泪。
李菁菁躲到帘子外,生怕被李母传染,待周金玉起身走到她身边,才一脸沮丧道:“母亲去了趟老家,路上见难民可怜,便下车布施,这才感染上了肺痨。”
李菁菁的父亲常年在外地经商,只把母女留在了长安,周金玉早年受过李母善待,如今见她生病,竟如剜心般痛苦,从李府回来后,便琢磨迎娶李菁菁进门,既对李家母女有所照应,又能帮李母冲冲喜。
哪知刚回来,她院里的姜嬷嬷就跑过来传消息,只道顾远征这月有几夜未归,皆是去了一个叫福来的客栈,甚至还预定了顶府里的轿子,前几日去客栈送了人。
周金玉原本不以为意,估摸顾远征只是记挂生意,才会在自家客栈里留宿。
但那夏嬷嬷不是个省油的灯,和徐嬷嬷又是多年好友,如今这徐嬷嬷被浸了猪笼,夏嬷嬷对顾远征和陆遥歌多有怨恨。
顾远征是顾家独子,她不敢冒犯,但这陆遥歌,她是定要她血债血偿的。
“夫人,您可知福来客栈现在的掌柜是何人?”夏嬷嬷朝周金玉挤眉弄眼道。
“顾家那么多客栈商铺,”周金玉放下茶杯,睨了她一眼,“我哪能都知道?”
“这客栈如今的掌柜,可是一个叫陆遥歌的死契丫鬟。”
“死契丫鬟?”周金玉抬眼看夏嬷嬷,“这死契丫鬟怎么能当上客栈的掌柜?”
“夫人,您有所不知,这陆遥歌颇有些手腕,利用公子同情,去了府里的经商堂,”夏嬷嬷添油加醋,“这经商堂里不是搞营业比试嘛,就把这陆遥歌安插到了客栈里面。”
“经商堂搞比试我知道,却不知那儿竟还有女流之辈?”周金玉沉吟片刻,“你认为我儿留宿,跟那死契丫鬟有关系?”
“唉呀,我的好夫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啊!”
夏嬷嬷环顾四周,见房中无人,便低头,恭敬附在周金玉耳边讲:“如今这府里和长安街都传遍了,说公子心里有个小娇娘,这才疏远了李家姑娘,想迎娶那小娇娘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