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柔柔弱弱,梳着空气刘海的女生站起来,怯怯地说:“老师,我有课后补习班,去不了。”
戚余站了起来:“老师,我也要去。”
贺舟陵眉毛皱了皱,“随你。”
戚余拎起书包就跟在他后面,最后排的牛玉倩显然也不是个爱学习的学生,同样拎着空空的书包就跑出来。三人一起,由贺舟陵开车前往医院。
教职工的车在教学楼背后有专用停车场,路上要经过一条夕阳照射下的走廊。
牛玉倩抓了抓厚重的斜分刘海,肩膀撞了下戚余,嘴里还嚼着口香糖,压低声音悄悄问:“你跟小茹很熟吗?你们在谈恋爱?”
戚余眨了眨眼。
没看错。
前面的男人影子投在自己斜前方脚边,自己和牛玉倩并排跟在他身后,脚下的影子……却只有自己一个人的。
戚余的手臂略微一麻,寒出几粒鸡皮疙瘩。
他捏了捏手腕,随时准备好抽出藏刀,向旁离牛玉倩走远一步,“老师,这位女同学污蔑我早恋。”
牛玉倩:……
贺舟陵拉开车门示意他们上车,意有所指地叮嘱戚余:“老实点。”看来他发现了戚余“异能者”的身份。
三人到病房里时,施小茹正在父亲的看护下下床走路,她的腿之前骨折了,还有轻微的脑震荡,除此之外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已经卧床休息了半个月。最近,医生建议可以下床活动一下。
戚余目光落在扶着施小茹的男人身上。确实是戚余认识的那个施五昌。他看着女儿时,眼里有戚余没在他身上见过生动的柔光,这种表情,他在河畔写字楼女孩的手机背景里也见过。
“我是施小茹班主任,贺舟陵。”贺舟陵敲门。
施五昌和爱人闻言侧头过来,喜笑颜开:“你好你好,是贺老师和同学们啊,快进来快进来。”
戚余和牛玉倩同时往后一步。
戚余往后退是因为病房门正对着洗手间的镜子,从里头能看见病房里的所有人——唯独没看见施五昌。
从病房里的窗户往外看夕阳,不是温暖柔软的橙色,而是猩红的血色,边缘处融化了一般正在缓缓往下流。
施五昌仍然在极力邀请戚余,“……还有个同学,站在门外做什么,快进来呀?”
从病房里歪着身子往门外看的时候,画面仿佛掉了帧,有那么一两个瞬间,施五昌的脸是一片漆黑,不见五官,眼睛处有两个大窟窿,空洞呈现着背后血色的天空。
这瞬间的空气有点过于沉了,让戚余需要用力呼吸。
原来施五昌就是这个诡域的主人。那些食人的影子,都是他的诡奴。
戚余扭头问:“牛玉倩,你怎么不进来。”
施五昌的脸色一下就变了,脸上五官消失,一片阴冷的漆黑。在他身后,影子一分为三,从地上立了起来,空洞的眼眶里投射的是外头猩红的天空,像三双腥红嗜血的眼。
“牛玉倩?谁让你来的?就是你把小茹打成这样,你还好意思来猫哭耗子?装什么好人,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施五昌朝门口喊。
牛玉倩缩在外头门框边,满脸屈辱愤怒。
施小茹呆了一下,“爸,你怎么了?你的影子?”
“怎么了小茹?”施五昌回头看着女儿时,影子消失不见,脸上也五官重现,“我的影子怎么了?”他回头看了眼,表情甚至有点困惑。
施小茹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没再提这事,而是拉着父亲的手臂撒娇:“爸、爸!我跟倩倩姐已经和好了!你先出去,让我跟老师和同学说会话!这周的课堂笔记和作业还要他们带给我呢!”
戚余眼睁睁看着牛小茹哄好了父亲,说服他和母亲暂时到病房外面去,然后牛玉倩才阴毒地瞪了一眼施五昌,走进病房。
贺舟陵则是和施五昌一起走了出去,在走廊尽头讲话。
“你爸真是有病,傻逼吧?”房里没了长辈,牛玉倩说话口无遮拦,“我们两个人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戚余站在靠门的位置——这是一个方便及时反应,逃生或者搏命的站位。
走廊尽头,影子在施五昌脚下再次一分为三,从长长的天花板笔直延伸而来,偷溜进病房里的天花板上,从三个不同的角度,朝着正下方的牛玉倩张开嘴,比画着该从哪个角度下口。
戚余仿佛能闻见从它们嘴里泄露出的腥臭味道。
他悄悄挪了挪脚步,离那三张嘴远了点。
到目前为止他的影子还算正常。不过还能正常多久呢?
施小茹无奈,“倩姐,你别说我爸了。谁怪你先跟我动手呢?”
牛玉倩翻白眼:“怪我?怪王幼茶吧,要不是你非要装逼给她撑腰,我哪里至于连你也一起揍了?你就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吧。”
戚余听了会,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牛玉倩和施小茹、王幼茶是同班同学。初二开学重新分班,几人刚同班两个月,彼此都还不熟悉。
这天放学,牛玉倩不知道为什么和王幼茶起了冲突,喊了一帮不良少年,把王幼茶堵在无人的小巷子里,施小茹路过看见,正义感爆发之下帮王幼茶一起理论,结果惹怒了牛玉倩,被她和手下人一起揍进了医院。
而作为最初被盯上的人,王幼茶毫发未损地回了家。
由于伤情较重,施五昌和妻子决定报警,警察表示一定会处理,并且会给牛玉倩留下档案。结果到警察立案这一步时,施小茹后悔了,拦着父母不让继续立案调查,说会影响别人一生。父母拗不过她,只能听从。
而听说了这件事的牛玉倩也大为感动,跑到医院来和施小茹一顿痛苦忏悔,还表示以后“姐罩定你了”。
这件事之后,施小茹、牛玉倩和王幼茶成了好姐妹。
戚余看着面前脑袋凑到一起嘀嘀咕咕,一副好姐妹模样的施小茹和牛玉倩,抬手捏了捏耳垂。
被害人和施暴者,在暴行发生之后还能这样心无芥蒂地和好如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