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儿在门口华丽丽地站了半宿,天亮后,一个有着朝阳般的头颅的大师进去了,她蹭了个门,也跟着进去。
那盛极一时的冥尊殿下,将众鬼趋之若鹜的莲花座踩在脚底下,单手拨弄头上的花。
听说冥尊有很多花,但最钟爱这支山茱萸,好像是因为这是某人亲自为她戴上的——不能直呼那位的姓名,被听见了会招鬼的。
百余年前,好不容易风评好转的某人,现在已经晦气的提都不能提了。
弯弯绕绕的事没人说得清,个人有个人的一套评判,但总归不喜这对师徒的占多数。
没有权势的在心里嘀咕几句,有头有脸的可以直接找上门,比如现在,贺如说有能找到步乘月的方法,盛曚立马让她带着和尚进门。
赫儿一听是这事,也顺了毛坐下,竖起耳朵听。
“贫僧有礼了,”大师辞严义正,佛珠随着合揖的动作轻微晃动,只一个架势,就能预见接下来的滔滔不绝。
至少盛曚预见了,“本尊忙得很,如果是劝人行善的废话,就回去吧。”
她从来不信这套,上天不会眷顾善良的可怜虫,只有权力地位是真,有了至高无上的实力,才算天道垂怜。
到时候别说是否受天眷顾,便是这世间的善恶法则都由她做主,虚无缥缈的天道又算什么。
和尚也不与她分辨,顺着话说,“阿弥陀佛,施主误会了,贫僧也参不透善恶轮回的因果,不敢给人指点,不过贫僧擅长推演。”
“推出什么来了?”赫儿问出盛曚同样关切地话。
“转世往生之人,前缘尽断,那位仙尊生前功德无量,不必像别的鬼等轮回,已经投靠到了一户好人家,我们都算是她的前尘往事了。”
当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盛曚就僵硬了身体,后面更是绷直脊背,一双眼开始变得晦暗朦胧,是怎么都不愿意信的。
贺如安静地听那佛修瞎扯,赫儿跳起来问,“已经转世了?在哪?是谁?还能想起来我们吗?”
“小僧道行尚浅,能看出她已过轮回,却不晓她是谁,也看不出具体方位,待小僧潜心修炼,将天下善果采撷而归,方能顿悟。”
意思就是,天底下要是没有好人好事,我就修炼不好,我修炼不好,你休想知道步乘月现在是谁、在哪。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你就不能努力一点修炼?”赫儿很讨厌这个说一句话就要念一句“阿弥陀佛”的无毛修士,尤其是在他给了找到步乘月的希望,又将这希望破灭以后。
“佛修修行,善意满人间,方能净心遍寰宇。”[1]
慢吞吞的语气,回应谁的话就要转身面对谁,先立着手行个礼再说话,好不容易说出来了,还是无用话,赫儿算是明白了。
什么大师,这就是个大忽悠。
变着法的让盛曚偃旗息鼓,还世道一个太平,因为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年,修真界就会变成另一处阴冥。
现在新死的人,直接少了怨气积攒化为厉鬼的过程,刚死就能变成厉鬼,而不是正常该去排队轮回的鬼。
有了现任冥尊的放任和加持,他们已经不满足于窃取一点生命力了,小鬼想借尸还魂,想满足私欲;大鬼想开疆拓土,想自立为王。
自盛曚上任后,鬼族是前所未有的繁荣与自由——青天白日,鬼火横行。
始作俑者一言不发,她暗自思忖,心中困扰,自己是坚信步乘月没死的,转世重生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秃子说的话一定有私心。
可,那只蠢狐狸说过,她做的太过分的话,师尊回来是不会原谅她的。
“本尊自有定夺,慢走不送。”
还没等客人离开,盛曚自己先不见了,她心里很乱,只想着找个地方清净清净,自然而然就到了月地云阶。
骷髅被她抱出来,要放到桂树下的凳子上,盛曚看见这几根组合在一起的骨头就烦,因为它们无时无刻提醒她,步乘月死了。
看不见这副白骨也烦,师尊怎么能离开自己呢?
每一年都是这样矛盾又难受,不仅是步乘月的枯骨,还有和她有关的一切东西。
盛曚看见老登就想起师尊,免不了用威压让他吃点苦头;看不见这老龙就觉得他在偷懒或者搞什么小动作,又是一顿教训。
现在也是,她觉得骨头在阳光下不好看,就让这一片的天空黯淡下来,“没有月亮,连颗星都没有,师尊,我要把这些都杀了,你会生气吧?”
她已经魔怔到要把天上的星月都杀了。
这时,骨架的头响了一声,大概哪里松动了,盛曚却觉得这是步乘月的回应,当下不再纠结什么星月杀人,捧着人家的骨头脸,直视眼睛的地方。
“再说一遍,师尊,是让我杀还是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