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第一次看到林噙霜批注的簪花小楷时会失声痛哭的小姑娘,变得一日沉静似一日,在日月更替中蜕变成长,脱胎换骨。
……
墨兰十岁的生辰就这样在禁足中过去了,往日热热闹闹、众星拱月,而今孤孤单单,冷冷清清,只剩下云栽露种还在身边。
可她却没闹,只时时刻刻捧着书,看得云栽露种都十分担心,悄声嘀咕,“姑娘又痴了,不知想什么。”
墨兰恰好在想她们的名字。‘云栽露种’都是林噙霜取的,纤细灵巧,风流别致,可偏偏是易散的物象,如今已不大合她的心意,只是犹豫再三,她终究还是没改。
只要能留下母亲的痕迹,哪怕是只字片语,都是莫大的安慰。
房妈妈来送药正遇上这情形,不知是不是错觉,四姑娘好似不大一样了。
她日日都奉老太太的命前来,常见到墨兰捧着书一时哭一时笑,也不知看什么那样入迷,倒还真是随了主君是个做学问的胚子。
“姑娘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主君说,等姑娘好全了,仍到学里去读书,还要每日晨昏定醒,给大娘子请安,”房妈妈提着心,随时预备墨兰发怒。
可墨兰只是合上书,淡淡地问,“祖母每日几时起身?墨儿也很该向老太太请安,尽尽孝心。”
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房妈妈只当四姑娘一时吃错了药,却没想到她还真就每天早起给盛老太太请安,侍候完老太太早膳,再去葳蕤轩拜见大娘子。
日日如此,寒暑不辍。
盛老太太虽然不愿总想起林噙霜,却也不好阻挠她的孝行,只是态度冷淡,往往一顿早膳下来都对墨兰说不了一句话,只对明兰嘘寒问暖。
某日,吃完早饭,墨兰取出写好的大字请盛老太太纠正。盛老太太便略给她看看,圈几个实在不像样的出来指点两句。于是,墨兰便日日呈上字帖,用这种特殊的方式与老太太沟通。
墨兰总是很用功,而且确实有天赋,一点就通,谁能讨厌一个聪明坚韧的好学生呢?
不知不觉,盛老太太便软化下来。虽还是端着架子,但若遇到哪天墨兰没来,总免不了问一句‘去看看四姑娘是不是睡过了’,不是眼里完全没有墨兰这个人了。
房妈妈也因此对墨兰的一层小楼日益熟悉,在围观过两次整肃丫头、‘二桃杀三士’的事件后,她也不免技痒,偶尔点拨墨兰如何管理丫头、如何制衡屋里的分派斗争,竟都收效甚佳!偶有丫头犯错,墨兰也能宽严有度,既不过分轻纵,酿出大祸,也不过于苛刻,动则打骂,算是把她林栖阁里习得的戾气褪掉了。
这样一来,小丫头又顺眼不少。
等到明兰过完十一岁生日,也搬回小楼二层,房妈妈因此来得更多了。也是一样的教导,甚至还更用心,可六姑娘屋里总有小打小闹,拌嘴的打架的,一问不是老太太给的人,就是大娘子送来的,明兰束手束脚,只有闹大了才敢惩处。
为了明兰的仁懦,盛老太太和房妈妈没少费心,可还是如此。
“人有天性,大概是改不了了,”盛老太太又是认命又是恨铁不成钢。
见盛老太太都屈服了,房妈妈也只好算了,好在明兰大面上不至于有太大差错,只是她私下难免对比:四姑娘独住的时候才十岁,自己也没怎么教过,怎么小小年纪就能杀伐果断,还真是天性使然了?
说到天性刚强,倒是如兰和墨兰更像亲姐妹。自到汴京,王若弗一家独大,连带着如兰也越发高傲了,常以嫡女身份自居,对其他姐妹都不假辞色,连长枫也常吃她白眼。
在学堂里,如兰总欺负明兰,叫她代笔,出了学堂更是无所顾忌,暗地里叫明兰做的针线活可多了去了!她原也想这般对墨兰,却被墨兰严词拒绝,要么就闹大到庄学究、盛纮、盛老太太知道。
明兰很不理解,私下里与小桃说,“五姐姐是嫡出,大娘子又统管全家,她不来害我们已是够好的了,不过是替她做些活计便能换得平安,还有什么可闹的?闹得家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四姐姐厉害,一点不安分。”
可这番话,她也不敢在墨兰跟前说,起先墨兰替她出过两次头,可转眼间,她就跟如兰妥协了,墨兰也不再爱搭理这等事——她要读的书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