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一片狼藉,装晕昏倒的喽啰们横七竖八,谢明青开口:“任前辈,世上还有另一句话。”
“青出于蓝胜于蓝。”谢明青看向持剑削向任鸣右肩的黎风烨,低声说,“他撑不了多久了。你我二人合招,破他真气。”
长棍扫开两把剑,黎风烨又攻任鸣下盘,摇头拒绝:“我一人足矣,你不若去寻《九连环》。”
他刻意开玩笑般支开谢明青,谢明青抿唇不语,任鸣当然听得清楚,冷冷道:“就凭你们?”
此时此刻,任鸣手中兵器已换了五六回,黎风烨左手挥剑鞘,右手问水流使《云山竹海》招式,大开大合之中暗蕴巧劲,化开棍棒掌法。他近不得任鸣身,任鸣亦无法靠近他,便如谢明青所言,最是彼此消耗气力时候。
剑鸣之中,剑光重重,眼花缭乱,黎风烨只看得见任鸣与手中剑,任鸣一样只看得见各自兵刃。
听了两人私语,任鸣一俯一仰错开黎风烨剑招,忽觉衣间的象牙骨链不翼而飞,大声怒吼:“贺顽颜!”
恐怕那就是他暗藏残页所在的钥匙。
大喝传来,黎风烨双耳发痒,目眩霎那,任鸣已然催动全身内力,展开轻功,直接去寻贺掌事。未见人影,他怒发冲冠,朝天对地连轰数掌,好似发泄。
那一掌掌如一座座高山倾倒压来,帮众避之不及,楚青澜闪身化解相帮,黎风烨也不得不收剑跃起,拦下欲往厅外而去的任鸣。
自唐门旧址那一日起,得了谢明青传授的家传轻功,黎风烨日夜修习,尚且不知如今身法如何,只得全力追赶。但看半步之差,任鸣就在眼前,黎风烨横腿出剑阻拦,任鸣忽然转身,长棍直打黎风烨右肩。
心知中计,黎风烨剑鞘脱手顶开长棍,不退反进,变招撩他左臂又削他脖颈。哪料双目充血的任鸣故技重施,单手抓住问水流剑刃,“嗡嗡”声中,短剑轻颤,任鸣五指屈起狠狠一甩,力鼎千军,竟将黎风烨整个人扔了出去!与津州时毛五晌的路数极其相似!
巨响轰鸣,黎风烨撞进东倒西歪的家具废墟之中。来不及细想假残页果真是见过《九连环》之人伪造,顾不得背后钝痛、喉头腥甜,楚青澜三字“黎大哥!”尚未落地,黎风烨已经起身,鞘落刀匣,再抓阔刀,双手握剑提刀斩向任鸣。
观他刀尖点地,一路擦出火星攻来,任鸣出言讥讽:“小友,我劝你收手罢,莫将性命交代了。为了几张《九连环》残页,何至于此?”
阔刀劈出,任鸣踩上刀背一息跃远,方才中招的余劲压着心肺挤上来,黎风烨边咳边说:“我要的不是《九连环》。”
此前渐落下风的任鸣仿佛恢复如初,又抓起喽啰吸人内力,一招招下去,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饶是黎风烨经年久战,面对这无底洞似的家伙,既要顾及嘉陵帮帮众阻他行动,又要寻找空门破他金身,隐隐有了颓势。
纵然如此,黎风烨时时借机扫视四周:楚青澜护着帮众与连长洲,以绸带挥舞椅凳,敲打任鸣;曾经攻势最猛的尤怜天收了手,倚着幸存的梁柱抚摸长笛,气喘连连,难说是否与她溶洞内伤、遗民余毒有关;谢明青和贺掌事皆不在前厅,不知去了何方,也许他们真去找《九连环》了?
无论如何,黎风烨坚持留在此地,拖住任鸣,直到最后。
僵持之间,眼瞧局势不妙,楚青澜扯着绸带开口:“不行!黎大哥,必须速战速决!”
大多昏迷的嘉陵帮帮众已经被众人搬出前厅,见地上寥寥几人,再看眼前的任鸣真气护体,刀枪不入,黎风烨思索一瞬,说:“青澜,书生,你们带着大家出去,关好门。”
“阿烨?”
“关门?黎大哥,你要做什——”
两人不解着,尤怜天却行动起来,知黎风烨困住任鸣许久不易,他们再无异议,火速依照黎风烨所言离开。
“哦?黎小友,你还有什么把式?”大门关阖,任鸣竟也不拦,噙着笑问:“不怪江湖人唤你‘刀剑双绝’,你的刀法剑招的确有趣,可惜遇上了我。”
失了天光,周遭昏暗,独独头顶一盏明灯微微摇晃。
黎风烨不理不睬,闭眼握紧两柄刀剑。刀尖垂地,随着刺耳的呲呲声,他远掠数步,矮身半蹲,问水流脱手霎那,左掌一拍,短剑箭一般射向任鸣。
任鸣欲躲,短剑反倒直向天去,打在了古朴的吊灯间,“铮”,剑落灯灭,四周陷入黑暗,听不见半点声息。
不知对方何在实乃大忌,此时的黎风烨竟闭上双眼,不急不躁,两手横握阔刀,全身内力涌向双臂。
只一眨眼,刀出,风起,十成力的“烟波澹荡”横扫前厅,它本如春风拂遍大地,忽与另一股袭来的强劲掌风相撞,又是破空声阵阵,黎风烨再出“烟波澹荡”,周遭寒意凛冽。
黑暗中,黎风烨不断使出这一式,仿佛回到苦梅山上数年——《鸣春剑》一式三形,拢共四招,他便一直挥舞着这四招平凡无奇的剑法,日复一日。月落日升,鸡鸣猿啼,梅谢枫红,树枯新绿,水潺潺雪飒飒,他从未停下,直至此刻,前后厅门砰砰直响,真如急风骤雨来临,“噗”的一声,黎风烨鼻尖脸颊一热,大门乍地被人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