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伤口既酸又麻,几近一夜半睡半醒,天蒙蒙亮时,黎风烨早已起身。
各居一角的尤怜天与连长洲尚在梦乡,谢明青和楚青澜没了踪影。黎风烨向洞外一望,雨过天晴,水流冲刷过的石子地仍然湿漉。
他拎起晾在石头上的外袍,一摸,尚有点湿,索性走出洞口。
正甩了两下,黎风烨放目望去,顶着一半幽蓝夜色,一半泛白天幕,远远两道人影立于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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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澜,你看你脸多脏,手也伤了。”谢明青握起楚青澜双手,柳眉轻蹙,捏着帕子为她擦手。
楚青澜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石子,小声道:“还好啦。倒是你,兄长,你真的和傻书生一起来蜀地了!”
谢明青揉了揉她手指,拈起另一张干净帕子,低头拭起她脸颊。
听她说话,谢明青叹道:“我能放着你不管吗?你真出事了可怎么办?”
“怎么会?我不过是遇见小花耽误了几日,没赶回京城嘛。”
谢明青无奈,“信也不写一封,你倒有理了。”
楚青澜打着哈哈敷衍过去,问:“那我们一路同行,我岂不是要一直和你装不熟?”
谢明青摇头,“你都唤我表兄了,还装什么?”
“哦……”楚青澜长长地感叹一声。
此时此刻,谢明青收起帕子抬头。楚青澜将他略显疲惫的面容瞧了个清楚,指了指谢明青嘴角,“兄长,你嘴怎么有些肿?昨夜没让书生放花椒啊。”
谢明青一僵,随后恢复如常,平静道:“看错了。”
楚青澜踮起脚捏住他脸颊,“我不瞎!”她又碰了碰谢明青唇峰,“真的肿了!”
“没大没小。”谢明青拉开楚青澜乱动的手。
楚青澜收了手,依旧仰着头看他,奇道:“不会是蚊子叮的吧?山里蚊虫的确多了些。”
谢明青将信将疑地借着溪水一照,才说:“不是。蚊子没牙,这是被咬的。”
楚青澜更奇怪了,“咬?附近只有大黑大灰大白,哪来的家伙咬你?”
“……”谢明青走去一旁,坐上晒干的石头,“好了,小澜,别闹了。”
楚青澜“哦”了一声,难得乖巧地跟着他一起坐了上去。
她挽着谢明青手臂,靠在谢明青肩头,悄声道:“我不想回王府。”
“嗯。”谢明青应声,“但你先告诉我,你从哪里听来的鬼门峡?怎么还要来找芍药馆主?”
楚青澜毫不在意地回答:“戏班子进来唱的呀。我去找芍药姐,当然是为了问问书生的毒。”
她怎么知道书生中毒?谢明青怀疑小丫头瞒着自己什么,又问:“戏班子入府那一日是谁当值?”
“我哪记得呀。”楚青澜晃了晃腿。
谢明青投来的目光不容置喙,楚青澜这才嘟囔起来:“兴许是君松哥吧。”
“好。”
楚青澜疑道:“兄长,你不问我见没见到芍药姐?”
谢明青含笑看她,“锦城将至,我自然要亲自一会芍药馆主。”
楚青澜立马岔开话题,“你别罚君松哥,他可辛苦啦,偶尔忘事再寻常不过。”
“我不罚他。”
“但君松哥老说你罚他。”楚青澜嘀咕,“他说,活都给他一个人干了,小裳自由自在,小霓与你同行,看遍好山好水,偏偏他只能呆在镖局或者王府,这还不是罚他?”
谢明青无奈道:“君松本事大,的确辛苦了些,但我说没罚便是没罚。”
楚青澜张嘴要辩,谢明青挑了挑眉,“怎么,小澜,你的好君松哥又给了你什么好处?”
楚青澜连忙摇摇头,捂住嘴不说了。
观她神态,谢明青恍然大悟,定是谢君松向她透露消息。谢君松师从蛇楼,对巴蜀奇闻了解诸多,连长洲中毒、鬼门峡、芍药馆,指不定全是谢君松说出去的。
谢明青更加无奈,“此事便罢,但是小澜,你总归要回王府。即便你不在,玉姐姐、霓姐姐、君松,他们也要看着王府。”
“可是我们出生前祖父祖母已不在世,后来母亲也不在了,父亲更是没有见过几面。”楚青澜小声接话,说不完的委屈,“兄长,我都快记不清爹娘长相了。王府里根本没有家人,我们为什么要回去?”
“我们为什么要留在王府?你若担心小裳小霓君松哥孤独,那我们便都不要待在王府了。”
“小澜……”
楚青澜又说:“家中的亲戚们我也不熟。姥爷姥姥不乐意见我,更不乐意见你,我留在京城甚至还要常常入宫。兄长,你当年在外玩了八年,我也想闯荡江湖!”
谢明青抚上楚青澜头顶,轻声问:“父亲病重多年,难道你不想见见父亲么?”
楚青澜犹豫道:“想啊。只是我从小便不能接近父亲的那间院子,大家都怕我因此染病,却没有人说父亲患了何病。再重的病,难道新春元夕都不能见我们一面么?
“兄长,我记得年幼时,母亲与你回到王府,我头一次见你这哥哥,立马拉着你去院子里看父亲,可惜半道就被小霓捉了回来,连母亲都生了气。”
“这么多年了,小裳以外,时不时有皇子哥哥与公主姐姐陪伴我,我便不再……不再那么想见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