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变天了。”黎风烨说罢,连长洲加快步伐,问:“尤姑娘,出山还需多久?”
“至少半个时辰。”尤怜天答。
身旁的谢明青牵缰,意欲改道,“天意难测,先寻避雨之所。”
“不行。”尤怜天斩钉截铁,“若遇滑坡石流,山上危险,我们赌不了。”
出山尚远,山顶亦高不可及。几人一面讨论一面前进,忽听滚滚雷响,骡子接连叫唤,四蹄踏地,犹如震地怒吼。
连长洲屁股下的骡子第一个发了疯,卯足劲一扬蹄便颠得连长洲离了座,径自携着行囊跑没了影。
见连长洲四脚朝天,险些就要摔倒,黎风烨提气一跃,单手搂过连长洲,眨眼的功夫,两人便回到骡上。此时此刻,另外两人口中的“连公子小心!”才话音落地。
他脱了险,黎风烨驾着骡子朝前,那骡子起初跑了两步,越来越慢,最后甩甩尾巴晃晃脑袋,死活不肯再迈一步。
非但黎风烨座下这一匹闹起倔脾气,另外两匹骡子亦然如此。
它们比常人敏锐得多,知是不妙,黎风烨当机立断:“暴雨将近,弃骡出山!”
四人各自拎上行囊,黎风烨左臂挂刀匣,右手托着连长洲背起,看向谢明青,“有我在,你别逞强。”
谢明青点头。
他们随之动身,不过一会,落下的水珠骤然变急变密,连成线化作水雾。
数只紫蝶成群飞过,吃过一回教训,黎风烨欲躲,它们却转瞬无影无踪。他下意识往蝴蝶消失的方向一望,除了跟在身旁的尤怜天与谢明青二人,什么也没有。
黎风烨收回目光。
雨声哗啦,山风呼啸,同行人的气息声音时远时近,视野内的景象朦胧模糊。
蜀地群山连绵,本就不易分辨东南西北,暴雨一来,更不知出路方位。众人各施轻功疾行片刻,愈发迷茫。
冷雨一波又一波拍来,黎风烨运功不停,照样半臂汗毛直立,竟在暑日生出寒意。他尚且如此,背后的连长洲即便身披蓑衣,该当如何?谢明青呢?
若至入夜,雨还未停……黎风烨放心不下,更加担忧谢明青状况,顿时停步。
他率先开口提议寻山洞避雨,谢明青说往高处躲,尤怜天思虑半顷,同意两人建议。
四人避开茂林,立即奔去高处,哪知踏出半步,身后巨响隆隆,霎那尘土飞扬,碎石滚落,针叶乱倾。
轰声未停,无需回头,便知发生何事。
几乎足以掀飞常人的烈风裹着沙石袭来,黎风烨单手借刀匣支撑,飞快躲去一旁,喝道:“跑!”
尤怜天与谢明青反应过人,随他话声,谢明青收伞借力跃出数丈,宽袖翩飞,奔向黎风烨,尤怜天则下意识往另一头避了去。
而黎风烨背着连长洲躲躲逃逃,本就不善轻功,又有刀匣沉重在身,身形渐慢。
连长洲怎会不知此事,立马开口:“阿烨,放我下来!”
黎风烨没有停下,再催内力,与谢明青并行。
背后的连长洲愈发着急,“疯子,你省些力气!我自己也能跑!”
“傻书生,你能跑哪去?”黎风烨态度坚决。
他内力雄厚,身法再差了去,也比连长洲强上百倍。
几人身后山石倾落,飞泻而下,黎风烨稍地回头,瞥见那泥江沙河越宽越广,一息冲走树木,连根拔起,好似猛兽张开血盆大口,吞下山林,恐怕眨眼逼近。
谢明青仿佛虑及二人,时徐时急地跟在黎风烨身旁,不曾使出真本领。
他有真气隐患,自己此时行得慢,定不能拖累他。黎风烨毫不犹豫地喊了声:“阿珂,你先走!”
谢明青未动,巨响越来越近,不顾心跳剧烈,鼻息渐沉,黎风烨再度提气,飞奔向前。然而,当他瞧见谢明青蹙眉,肩头忽地作痛,背后一空。
趁他运功,连长洲竟松开他脖颈,推了推他肩头,朝一旁跌去。他蜷起身子打了个滚,立马没了踪影。
“书生?!”黎风烨转头欲捉,尚未碰到连长洲袖角,茫茫雨雾模糊视线,泥沙扑来眼前,连长洲的身影霎那消失。
黎风烨抹开水珠泥点,半睁着眼,骂道:“连长洲!你想气死我不成!”
见他脚步停顿,谢明青慢下一瞬,侧身接近,抓住黎风烨小臂,“黎大侠,不能走回头路。”
不绝的轰鸣与哗哗的冲流同时盖去他与谢明青的话声,眼下绝非寻人之时,黎风烨无可奈何,与谢明青对视间,已然向东逃去。
全身一轻,他八分力用于双腿两足,快上许多,不至片刻便与谢明青远离了那方倾塌的山坡。
待两人立定,周遭变作大片大片的陌生密林,雨水冲刷繁茂的枝桠树叶,风中飘来一股血腥味。
未及数步,几丈外黑影掠过,兽身犄角,是头他们偶遇的逃窜兽群中的赤麂。眼下它落了单,跛了腿,踩着自己流下的汨汨鲜血惊慌躲闪。
黎风烨紧牵谢明青,收敛气息,小心翼翼地避开野兽踪迹。
昏黑幽暗的林间碧光微现,赤麂呜咽着无力倒下,原是树后跳出一匹灰狼,叼住赤麂脖颈,双爪撕开麂肚。
“它也受伤了。”谢明青悄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