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尚不算晚,黎风烨寻见暮河村村长,借了座空屋投宿。
入屋前,盛情相邀之下,两人留在村长家中,与一家老小一并用了晚膳。
经画眉勾勒,胭脂涂抹,谢明青面上越发昳丽,村长问了两句,黎风烨打着哈哈便揭过此事。
他自然没再提谢明青是他娘子一事,用了几嘴身子虚弱,衬气色的瞎话搪塞。
然而家中几个小孩见了谢明青,话可就多了,起初喊他仙女姐姐,接着又唤他漂亮哥哥。到了最后,竟然还要谢明青留下来和他们一起过日子,惹得众人哭笑不得。
待二人回房,黎风烨取药,紧盯谢明青服下,已是月满中天之时。
随后,黎风烨在一旁收拾行装,谢明青则对着脸盆铜镜,洗去面上水粉。
“你这药快没了,若吃完了怎么办?”黎风烨数了数余下几颗药丸。
谢明青悠哉哉地回:“那便麻烦黎大侠加快脚程,药尽之前,送我回京。”
黎风烨着实不信,“正经点。”
于是谢明青又说:“玉霓应当仍在津州,届时我与她再见足矣。”
瓶中尚有四粒,距离再入津州还有十二日左右的时间,绰绰有余。黎风烨姑且放心,应了一声,不再置喙。
哪知谢明青忽地开口:“夫君如此关切奴家身子,奴家好是感动。”
“演够了没啊。”黎风烨循声转头,远远望见谢明青满脸水光,胭脂水粉褪去,依旧一对柳叶似的双眉,神采照样不输白日那副打扮。
谢明青拭了拭脸,仍然笑着,“黎大侠,‘相公’‘夫君’,你究竟更喜欢听哪一个?”
“哪个都不喜欢!”黎风烨坐回桌前,盯着谢明青问,“这下好了,不仅演了回假郡主的假郎君,马上全天下也要晓得我黎风烨有了个媳妇。你说这出戏,该怎么收尾?”
谢明青晾起脸帕,从黎风烨的行囊里摸出个方盒子,道:“和离、休了,当真与你办场隐秘的婚宴,你想如何都随你心意。”
自从津州遇变,两人行装混在一起,黎风烨包里多出一堆瓶瓶罐罐,这一盒便是先前在朔雪城顺路给他买的手脂。
照谢明青的话说,演就要演得像些,黎风烨却寻思,他是以公报私。
谢明青坐到他面前,慢条斯理地抹匀脂膏。黎风烨瞟了眼他双手,立即改作瞪他:“什么馊主意。才娶进门就要和离休妻,此人得遗臭万年!何况这也不是我黎风烨的作风!”
“那你便声称是你娘子的想法。”谢明青抬眼笑他,“娘子嫌你不够英俊、不够威风,不够体贴,于是决心改嫁。黎大侠觉得如何?”
“更馊了。”黎风烨说着,连连看谢明青几眼,我哪里不够英俊、不够威风,不够体贴?
阿珂也是的,见了我真面目,却没什么表示……罢了,体贴似乎是不太体贴,但英俊威风定然毫无争议。
哪怕搭你这个江前辈口中的“天仙”,那也差不多了。黎风烨心里犯嘀咕,嘴上又说:“还不是怪你。”
谢明青道:“怎么?难不成黎大侠真想与我成亲?”
黎风烨愤愤道:“怪你假扮郡主在先,否则哪来这些事。”
谢明青疑惑,“黎大侠怎么不怪你那好友爱上郡主,却不能亲自赴京打擂?”
鸣春山庄将近,黎风烨索性直言:“那家伙来不了。他若能来,我绑也要把他绑去成亲啊。”
原以为谢明青好奇连长洲情况,不料谢明青轻轻颔首,“原来如此。可惜除非在下寻见郡主,这门亲事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者无法上京,一者行踪未定,要说缘分,书生郡主还真是有缘。想及此处,黎风烨感慨:“除非我也能把他带到京城。”
手脂化开,清浅的花香时有时无,黎风烨动动鼻子,又观小屋四面,仅仅一张窄床,无论如何,他与谢明青两人都挤不下。
他起身,拉开柜门一瞧,村长行事周到,多备了一套床褥,此刻不用,更待何时?不管谢明青在那摆弄,黎风烨腾开椅凳,飞快在床前打好地铺。
黎风烨一指,冲谢明青说:“我睡地上,你睡床上。”
谢明青笑了笑,并未反驳,“黎大侠可愿将残页借我一观?”
“不给。”黎风烨拒绝着走向门边,“你先沐浴,等会我回来再与你算账。”
谢明青起身,“我怎么不知自己欠了黎大侠一笔账?”
黎风烨两步迈出房门,神气道:“你等着瞧。”
*
村中两条河流纵横交错,日落时,金乌仿佛由此沉入水中,暮河村正是因此得名。
借着月光,黎风烨信步来到两河交汇之处,走上石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