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珂果然一直知道我是黎风烨!非等到如今才承认!
黎风烨先是一喜,紧接着一恼,最后才瞪了谢明青一眼,闷声道:“等等。”
他走出里屋,打了勺清水,按照文十八教过的法子取下面具。
黎风烨回来之时,面貌大变,剑眉薄唇,硬朗刚毅,正是流传画像奇多的黎风烨本尊。
见他真容,江翎感叹:“这倒是顺眼许多!黎小哥,如此英俊,何必藏起来!”
洛景白反而眉毛一高一低,摇头叹气,“见惯了黎兄先前那张脸,现下再看黎兄,竟觉得好是陌生。”
黎风烨给了他们两人各自一眼刀,低头与谢明青对视。
只看谢明青目光微动,面纱边沿恰巧悬于眼下那颗小痣中央,随风轻飘,分明无声,却好似撞出一阵环佩叮当,步摇悠响。
黎风烨没来由地尴尬,刮了刮脸颊,哼道:“看见了啊?总该想起我了吧?”
谢明青徐徐开口:“我就知道黎大侠正是黎风烨。既然再无隐瞒,黎大侠,不如入我门下。”
他嗓音渐易,一如那日假郡主般的声调重现。黎风烨正别扭着,江翎抢答:“谢小哥,黎小哥,你们都扮作夫妻了,一家人的事,还有什么门下不门下的。”
“……”黎风烨心底直呼离谱。
他欲言又止半刻,双眼盯着谢明青,嘴巴动了动反倒说:“江前辈所言甚是。”
谢明青当即一笑。
江翎更是喜不胜收,拍拍黎风烨肩头,又一巴掌落在洛景白胸前,道:“好了,小白,你去干活。两位小哥,用过膳,小白送你们到朔雪。”
“江师叔!”洛景白吃痛,闷哼一声,“这么多年了,师叔还是那么喜欢使唤我。”
听他委屈,推着谢明青走出里屋的江翎斥道:“不使唤你,难道使唤你师兄那张冰块脸啊?”
洛景白瘪瘪嘴,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黎风烨一瞧,连忙与江翎说了一句,接过轮椅,推着谢明青便急急赶上洛景白的步伐。
响个不停的簪钗打在前,黎风烨跟在后面喊:“小白!先前与你约定明日酒馆相见,经此一遭,我们恐怕明日无法再见了。”
洛景白停步,转身问:“黎兄可是要回家探望令堂令尊?”
“不错。”黎风烨答得干脆,“非但如此,我尚有急事在身。张榜通缉好躲,但在外长留难免露出马脚,我与谢公子不得不先一步而去。”
洛景白颔首,“无妨,此事不急。何况天剑崖门内之事,本不应劳烦黎兄帮手。”
“欠你的银两船费我总要还。”黎风烨思索道,“小白,明日正午,仍请你前来酒馆一趟。届时你与掌柜说,‘一盏百花酿,两坛杜康饮,三醉梦千秋’,取走我所留于你之物。”
洛景白应下。
黎风烨瞥了眼轮椅,又说:“正午之后,酒馆西面,你往城西方向去,有家铁匠铺子,路过铺子北行数十步,见岔路左拐,直至尽头,再往北行,有一口废弃水井。轮椅将留在此处。”
听罢,洛景白笑道:“有借有还,黎兄还是那性子。”
“你愿承情便好。”黎风烨沉吟一声,“你若在水井附近见到个小厮打扮的灰衣年轻人,问他是不是姓文,再报上我的名字与‘雀满山’三字,如遇难处——尤其是你寻天剑崖弟子此事——随意问他。”
洛景白轻叹:“身在北地朔雪,果真还是黎兄人脉广大。”
黎风烨摇头,“我哪有那本事,真是如此,区区通缉,还需劳烦你与江前辈?”
沉默的谢明青忽然咳了一声。
黎风烨垂眼望了望他,未见异处,又与洛景白说:“罢了,不说其他。过几日我应会再来朔雪一趟,假使你仍在城中有所求,可去酒馆一问掌柜。若我亦在,他自会告诉你我行踪何处。小白,届时有缘再会!”
他一拱手,作势道别。
“好!黎兄,谢公子,有缘再会!”洛景白了然,同样一拜。
*
洛景白大展身手,两条红烧肥鱼变成焦炭,糊了个彻底,最终还是没能吃进嘴里。
江翎一面哀天叫地,一面夺去洛景白的掌勺权,摆了几道家常清炒上桌。
四人用过膳,分道而行之际,翘腿剔牙的江翎蓦地喊住黎风烨,摸索一阵,掏出一块木牌丢给黎风烨,说,听小白说你好奇秦川美酒,黎小哥,你若哪日再去那鸟不拉屎的臭地方,寻一复姓屠户,可凭此牌取酒。
黎风烨听罢,惊喜连连,收好木牌,郑重道谢,随即,江翎拂袖一挥,重重的厅门无风自阖,将他们三名小辈一并挡在了屋外。
见状,洛景白亦不多言,再驭马车,送二人来到朔雪城门。
北地既不如以南地带繁华,更不如其户口蕃息,人丁百万,远不比津州城前熙攘。
所幸过路百姓不多,两人下车,洛景白折返,黎风烨推着轮椅领谢明青入城,尽管惹眼,不见几人特意来到面前打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