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洄的眼神不断在那张五官清秀俊丽的脸上游移,见他的面庞褪下寒霜,才关切道:“师弟,好些了吗?”
萦绕在耳边的声音又低又缓,像是以往许多个夜晚的呢喃。
哪怕知道此时的顾星洄只是出于对后辈的关心,但能再次感受到道侣的温度,听到响在耳畔的声音,方远仁也足够心满意足了。
是了,能复活已是奇迹,不该如此贪心的。
他定定地看着顾星洄,卸力地把头靠在他肩上,毫无血色的嘴唇开合着:“好多了,谢谢师兄。”
在方远仁看不到的地方,顾星洄悄悄地松了口气。
还好他没抗拒师弟这个称呼。
靠在肩上的脑袋毛茸茸的,还带着陌生的暖意,让顾星洄情不自禁地想要摸一摸,屡次举起手却又放下了。
算了,这个师弟看起来很是脆弱,还是不要吓到他了。
“师弟……”
“师兄可以叫我阿仁。”
“……好的,阿仁师弟。”非要加上师弟两个字的顾星洄用灵力探查着他的伤势,问道:“你是进来前就受了如此重的伤吗?”
顾星洄的臂弯挡住了大半的风雪,方远仁抱着膝盖蜷了蜷,整个后背贴住顾星洄,在感受到身后显然的僵硬后,摆出一副很是可怜的表情,便如愿以偿地稳稳贴住了热源。
“我是跟师兄一起,被万剑门的人暗算,不得已,逃亡到此地的。”方远仁身上没什么力气,歪头靠着顾星洄的臂弯,声音也轻:“都是我没用,连累师兄了。”
这一声声师兄又轻又软,让顾星洄忍不住怜惜:“连累谈不上,你刚说,是万剑门的追杀?”
方远仁点了点头。
顾星洄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连带着相贴的温度都冷了些。
难道此时顾星洄已经知道星云派被万剑门围攻的事情了吗?
方远仁扯了扯顾星洄的袖子,试探问道:“师兄是想起万剑门的什么事情了吗?”
被扯动的袖口磨得有些痒,顾星洄一低头,就对上方远仁那双颇有灵气的眼睛,忙收了脸色,道:“没有,不过是一些陈年旧事罢了。”
陈年旧事?
方远仁脑海里警铃大作。
还有自己不知道的陈年旧事?
这跟藏私房钱有什么区别!?
方远仁正欲追问,就被顾星洄按住肩膀躺下:“阿仁师弟先休息一下,等你稍微好一些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到门派去。”
门什么派啊!都变成一堆烂泥废土了,回去吃土吗?
方远仁微微直起身子,连忙圆场:“师兄,其实,这段时间你生病了,我带着你四处寻医,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回过门派了,也不知道现在门派怎么样了……”
这么蹩脚的理由,本以为顾星洄会嗤之以鼻,没想到,他只是停住起身的动作,偏头看着方远仁,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所以,我忘了你吗?”
方远仁呼吸一窒,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腰带,强笑道:“师兄何出此言?”
“门派里本来就有擅长治疗的医者,小病小痛根本就无需费心;再者,倘若我是隐疾或是疑难杂症,也该有师父,或者秦沫秦师弟与我一同四处寻医。阿仁师弟方才用了‘带’这个字,而且是你带我,看来我当时已经没有自理能力了。”
顾星洄古井无波地看他一眼,平淡道:“我对我们如何来到这里的也毫无印象,想来我应当是忘了一些事情。”
一番推断让方远仁眼都直了。
你这么会推断,怎么推不出我是你那苦命的道侣?!
方远仁扯了扯嘴角,不甘示弱:“那师兄要不要猜猜看,我是什么?”
顾星洄这下倒是没有答话,只是深深地看他一眼,径直走到雪池边,缓缓拔出了背在身后的照夜。
薄削的剑身映出顾星洄逐渐冷下去的眼神。
这人身份着实存疑。
先不说这人对自己的事情了如指掌,就他这身跟凡人无异的灵力,是不可能进入星云派的。若是他以前很是厉害,又怎么会沦落到被万剑门追杀到靠自断经脉拼的生机的地步呢?
更何况,若是他很厉害,那定是年轻弟子中的翘楚,自己一定对他有印象才是,怎么会一点也想不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这个人,总想和他有肢体接触。
莫非,是万剑门的派来的奸细?
顾星洄这么想着,就偏头回望了一眼。
一直等不到他回复的方远仁也懒得追问,自顾自地找了个舒适的地方躺下,把顾星洄用灵力给他化的白色大氅裹在身上,深深地吸了口气,猫似的把自己包起来,只露出那一双柔软的眼睛。
顾星洄立刻,否定掉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就这样的,怎么可能是奸细,更像是被附庸门派送上来任人双修采补的小奴。
这念头出现的很突兀,却牢牢地盘踞在了脑袋里。
顾星洄又看了方远仁一眼。
被大氅裹着的身体逐渐温暖,那张白皙的脸慢慢染了薄红,就连一直苍白的嘴唇,也有了些让人赏心悦目的颜色,遮掩地藏在雪白的大氅里。
握着照夜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没错,一定是这样。
这人定是被之前的门派挑中,废去了一身灵力,被迫送到他床上的小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