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无声地撕碎了吊死鬼,把内核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呕了一下,连忙甩着尾巴追上已经走远的方远仁。
接下来的每个地方,几乎都让方远仁开了眼界。
路过长满了水草的池塘时,一个五官被莲藕撑破了的人,在对着他们招手;路过曲径通幽的假山时,嘻嘻哈哈的笑声一直萦绕在耳边,进到主屋时,一打开房门,就从屋顶上掉下来许多只爬虫一样的精怪,尖叫着跑离他们,又被小白一个个抓住,塞进了嘴里。
方远仁沉默了片刻,说了他今晚进入了房子后的第二句话:“掌柜的,房子闹鬼我理解,但这里是不是也太多了点?”
这人果然是能看到的!
掌柜一路上的猜测成了真,拿着灯笼的手抖得不行:“那个,哈哈,也就这么些了。不、不然,这么大的屋子,怎么可能低价卖出去呢?”
“就算我有心买,我估计也在这里活不了多久吧?”
方远仁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一声不似人的咆哮,和含混的尖叫。
掌柜两股战战,站都站不稳,他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说:“我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会有这么多,平常也没有啊。”
那不是废话么。
有溯芳木在这,这些的都算少了的。
再说了,不多一点,他怎么砍价?
不远处的打斗愈发激烈,皮肉烧焦的味道混着不知什么东西在嚼食的声音击溃了掌柜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五、五百文,赶紧成交,我要回去了。”
“五百文?”
方远仁在主屋里巡视了一圈,挑了个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了下来,幽幽地叹了口气。
“掌柜的,本来你贪财,想带我来阴宅骗我买下这房子,好赚一笔绝命钱,没想到,我居然能看到这些东西,是吧?”
“看来之前被你骗进来的人也不少了,这里头阴气这么重,跟你也少不了关系。”
“你以为,你那朱砂离火灯,还能撑多久?”
“你!你怎么知道——”掌柜抱着他的灯连连后退,却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摔坐在了地上。
肥胖的手向后一摸,赫然是一截已经腐烂生蛆的人骨。
“啊!!!”
在掌柜尖叫时,方远仁给了外头的小白一个眼色,于是,一个模样更为狰狞恐怖的头骨就丢在了掌柜的头上。
方远仁忍住嘴角翘起的弧度,故作苦恼:“怎么办?现在他们都知道了,是因为你骗他们住在这个阴宅里,他们才会离奇暴毙的。冤有头债有主,掌柜不卖这间屋子的话,我就也不强人所难了。”
眼看着面前的青年要抱着那个绿头怪走掉,掌柜也顾不上什么赚钱了,连滚带爬地爬到方远仁身边,凄惨吼叫:“别走别走!老弟别走!四百文、不不不,两百文,两百文你拿走,我、给我回个本,我也是被骗的啊!”
怎么说。
方远仁其实挺佩服他的,都这个样子了,都还记得成本价。
他一把甩开掌柜想扒拉他腰带的手,冷漠道:“你被骗了所以你就要骗其他人吗?你只是被骗了钱,可那些被你骗进来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呢?他们因为你的不甘,失去了性命!”
方远仁不再理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主屋。
还顺手关上了门。
小白已经变回了原来人高马大的样子,舔了舔前爪,说:“里头好像还有两三只大的。惨咯,遭罪咯。”
方远仁歪着脑袋听屋子里头的动静,发问道:“一百文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被迫安静了一晚上的顾星洄闭着眼睛点了点脑袋。
顾星洄这么一点头,方远仁就有些心虚,他啊了一声:“那就还是两百……”
“五十文就好了。”
“什么?”方远仁以为自己听错了,张了张嘴:“啊?”
顾星洄趴在方远仁的耳朵边,说:“他是故意带我们来这的,要不是我们有小白,可能我们就变成他们那些样子了。”
听听听听。
狼王骄傲地挺了挺胸脯,雪白的绒毛在月光下闪着银辉。
方远仁只要稍微想一下,顾星洄受了伤,变成那副长舌吊脖子模样,怒气就不可制止。
待掌柜终于拉开房门,尖叫着从里头跌出来时,就被小白叼着衣领甩到了半空。
“三十文。”
“不、不行啊、三十文、根、根本不可能卖出啊啊啊啊!”
方远仁不想听,小白也不想听,叼着人在半空中做自由转体,甩的飞起。
“别、别甩了!呕——好好、三十、呕、三十就三十!”
四更,掌柜提着他的朱砂离火灯,一拐一瘸地走到了屋子门口。
方远仁一只手拿着地契,一只手牵着顾星洄,挂着得体的微笑:“这是三十文钱,您收好。”
掌柜头也不回地接过钱,撩起袍子就要跨过门槛落荒而逃。
小白在后,抬起前腿,很是优雅地踹在了他身上。
一声惨叫后,掌柜摔出门外,方远仁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