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很快消失在黑夜中,一条雪白的狼尾扫过林间,再也不见。
危险消失,方远仁紧绷的身体瞬间就放松下来,腿一软差点摔下石头,换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踉跄地跑进屋里。
顾星洄站在门边,惨白的脸上满是担心。
看到顾星洄完好无损,方远仁卸掉了全身的力气,一把抱着人,就瘫坐在了地上:“呼……还好把他们赶跑了……”
“阿仁……”
被他这么一叫,方远仁就想起什么,提高了语调斥责:“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那两头可是成年公狼,你一个连人家腿都够不着的小娃娃,还敢上前?”
方远仁越想越怕,越说越气:“我去洗碗之前跟你说什么来着,是不是要你在庙里好好呆着?这庙里有人气和灵气,它们不敢放肆,你倒好,直直往前冲,我要是赶不及回来,你说,怎么办?!”
顾星洄从来没听过方远仁这样的语气,这一大串的批评砸下来,直把他砸的既害怕又委屈,眼泪瞬间就溢满了眼眶。
怀里的身体一直在发抖,方远仁猛然想起顾星洄方才好像被扫到了地上,就连连摆正他的身体追问:“刚才是不是摔到了?摔到了哪里?”
就这么一动,顾星洄的眼泪就恰好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方远仁看着顾星洄通红的眼眶,挂着泪痕的小脸,只觉得自己犯了天大的错。
所有的焦急与气焰都消失不见,方远仁嘴巴开合数次,手无足措道:“怎、怎么哭了?”
顾星洄低着头,由着眼泪一股脑的落,哽咽着:“是因为它们偷吃了鱼鱼,我才、才……”
方远仁的手一下下地顺着顾星洄的背,又翻了片干净的袖子给他擦着眼泪。
“我知道,可是他们是狼,星洄力气不够,不可以为了那些鱼去冒险。”
顾星洄好像在这件事上过不去,他推开方远仁的手,重复道:“可那个是,阿仁给我抓的鱼鱼。”
“是我抓的又怎么了?但那只是鱼,星洄要是想吃,我们还可以再抓。”
话音刚落,方远仁就被顾星洄一把推开了。
三四岁的崽崽力气不大,但对上刚刚打了一场没有一点力气,又毫无防备的方远仁来说,足够他被推倒在地上。
顾星洄面上的神情,除了生气,还有受伤,他紧紧地抿着唇,憋住夺眶的眼泪,小跑着回了里屋。
顾星洄竟然对他生气了。
方远仁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儿,才赶忙爬起来,也跟着进了里屋。
屋子狭窄,沉沉的黑夜密不透风地包围着这间屋子。
顾星洄在床的边缘坐下,扯下床上的被子,盖在自己头上,把自己整个都包围起来。
“星洄?”
意料之中的没人理他。
方远仁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弯下腰,把顾星洄连人带被子抱上了床:“也不嫌地上硌得慌。”
顾星洄还是不理他,只把被子裹紧,赌气般地转了个身。
事情好像有些棘手了。
自己认识的顾星洄,不管是作为师兄,还是道侣,从来都没给他甩过脸色,更没有吵架的时候。现在面对一个满脸写着生气的顾星洄,方远仁真有些不知道怎么办。
“星洄,”方远仁伸手,隔着被子碰了碰他:“我们先把被子放下来好不好?里头闷,一会儿闷出一身汗,不舒服。”
顾星洄不理他,反而把被子攥得更紧。
方远仁抿了抿唇,把声音放得很低:“星洄如果再不出来,我会很担心。”
被刻意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有些寂寥。
被子里的崽崽吸了吸鼻子,慢慢地松开手,从杂乱的被子里露出了个乱糟糟的脑袋。
顾星洄在被子里闷的久,额头上出了汗,眼眶的红一直蔓延到鼻头,但一双嘴唇仍有些白,看起来十分可怜。
方远仁的心针扎似的疼。
他张开双臂,眉眼露了些难过,声音也变哑了:“来抱抱?”
顾星洄小兽似的,倔强着与他对视,却慢慢的败下阵来,委屈占了上风。
他呜咽着扑到方远仁怀里,眼泪倾泻而下,抽噎着:“因为是你抓的鱼,它们不可以吃。”
一句话猛地带起清明。
方远仁恍然大悟。
顾星洄这人,表面看起来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其实有着非常重的占有欲。凡是经过他手的东西,或者已经明确是他的物品,又或是人,他就不容别人染指半分。
自己也是被他占有的一部分。
难怪顾星洄一直在强调,那两只狼偷吃了自己抓的鱼,重点不是“偷吃了鱼”,而是“自己抓”的鱼。
顾星洄现在还小,远没有像大人那样出色的表达和控制情绪的能力。他喜欢方远仁,爱屋及乌,连带着跟方远仁沾亲带故的东西他也喜欢,是他的东西,就不可被别人拿走一分。
崽崽见自己终于被理解,嚎啕大哭了一场,被方远仁软声软语地劝了好久,才止住了哭泣,枕着他的胸口,平缓情绪。
粗糙被子圈起了小片温暖天地。
方远仁揉着顾星洄背上的撞伤,有些苦恼:“洄崽,明天那些家伙肯定还会来的。”
顾星洄睁大眼睛,气鼓鼓的:“不行!”
方远仁戳了戳那张河豚似的脸:“嗯,当然不行。”
好半晌,方远仁突然一笑,话语中是掩盖不了的狡黠:“星洄,明天给你出气,好不好?”
顾星洄用脑袋蹭着他,露出两颗白净的牙齿,脆生生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