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发生的一切仿佛按了加速键。
数不清的异世者倒下,他们仿佛花叶凋零化作肥土,点亮江弥识界里一颗又一颗星星。
识界里的金色粒子不断增加,神台很快凝至九层,金色粒子仍在积蓄,浓得仿佛流动在空气的金色水体。
黑色植株绽放着花朵,想一条黑色的分界线将银河仙梯隔开,长长的不见尽头。
她的视野被满目血色覆盖,灵魂轻飘飘的。
她分明置身地狱修罗,却感觉四周金光灿灿。
闪烁光芒的九层神台高大无比,她站在神台之上,灵魂被金光环绕,仰头能看到朝下俯瞰的眼睛。
巨大的眼睛遮天蔽日,在重重云雾之后半隐半现,半透明的瞳仁无法反射任何影像。
她听到它在说话。
并非人言,是某种直达灵魂的意志。
杀了祂们。
那是很微弱、很细小的一缕意志,触及灵魂的瞬间却犹如病毒迅速蔓延,渗透进灵魂的每个角落。
此时此刻,她的思想、她的警觉、她的抵抗如蚍蜉撼树微不足道,任何个人的意志都无法反抗天道意志。
这才是天道想要的。
天道意志或许是某种规则,某个现象,亦或是某种连自我意识都称不上的思想,它宛如一个巨大的单细胞生物,懂得趋利避害,有最基础的生存本能。
它发现了抑制它生长的毒瘤,这颗即将死去的毒瘤忽然在转好,它想除掉毒瘤,但它迟缓而强大,无法做这种细致活。
它需要一把好用的手术刀,于是有了异世者。
异世者携带神力碎片降临,无数异世者和漫长的时间里总会诞生出一名神。
此时,即将成神的江弥就是那把手术刀。
手术刀需要自己的思想吗?
不需要,手术刀只要好用就行。
江弥的意识变得浑噩,记忆开始模糊,感情和情绪被蒙上厚重的尘埃,仿佛在时光和风中蚀化。
人的性格、思想、感情来自她的记忆,当记忆不复存在时,她成了一具空白思想的躯体。
杀了祂们。
杀了祂们。
杀了祂们。
蒙昧的大脑只剩一条指令。
眼睛仍在剧痛,修为节节攀升,江弥正在失去自我。
身处厮杀战场的阿玲和江弥静静站立,磅礴无形的力量形成独特的场域,没有人能靠近。
青花提起的心终于放下,项昭昭喜极而泣,苏与商眉头轻皱了下,暮云怔怔看着这幕,泪水无声流下。
蒋敏恍惚开口:“江弥就是神?”
廖珮缨忽然往前两步,失声道:“那是什么?”
阿玲脚边绽放出黑色的花。
术法撞击的余波被无形的场域削减,只余带血气的风。
黑花在风中飘摇。
很快第二朵,第三朵依次展开,黑色的花在两人中间疯狂盛放,极快连成一条线,黑线朝两端飞速蔓延,仿佛从天际落下的大手在地面这张白纸上化出一条分割线。
线的两边站着对立的两人。
花朵蔓延过来时项昭昭他们下意识躲开。
忽有微弱光芒亮起,一颗星辰在脚下亮起,接着成百上千星星同时闪烁转动,数不清的星星沿着黑花组成的长线蔓延出长长的银河。
星河璀璨,循环流转。
突然出现的黑花和银河将战场分成两边。
杀红了眼的死神被惊醒,粗喘着气望来,苏乞花也被这处奇景吸引停下,混在修士中的齐乐抹了把脸上的血,顾臣狼狈地捡起不知谁没了枪头的长枪撑着站起……
孙柏柔没有过去,她守着周三的尸体不愿离开,连打带踢地让情绪上头的崔大将君慕之背过来,探着脑袋紧张朝动静源头张望。
因无法召唤元神急得团团转的世家们停下,看着绽放在他们脚下的黑花和银河面面相觑,很快各家得知最新信息,江弥成神了。
所有声音停滞一瞬,接着更大的质疑声响起。
廖家代表直接带着人前往现场。
越来越多人停下。
“这是什么?她真的要成神了?”
“我养你们这些人做什么?还等什么,杀过去啊!不管她做什么都给我去阻止!”
“这是识界具象化!她的识界跑到现实来了!我竟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这样一幕!”
“狗屁!区区幻术,我从未听过什么识界具象化!”
“有救了,有救了!我能回家了!”
“真能成神?!神降是真的!!啊啊啊啊!!!”
欢呼雀跃的,喜极而泣的,憎恶至极的,恐惧惊慌的,无数声音在咆哮在大喊,可所有声音传入江弥耳朵只剩扭曲不成调的音符。
她已经无法理解这些话语的意思。
异世者不再死亡,可神之左眼仿佛钉入灵魂的钉子,锐利的痛让她稍稍回了下神。
——江弥,你得知道你背负的是什么。
这话直接在脑海里响起,甚至不用她思考,好似刻在灵魂上。
很熟悉,谁说的。
江弥茫然地站在神台之上,同那只透明的巨大眼睛对视,很快她忘掉了这话,意识再次被天道意志覆盖。
一根细长白线从她的左眼伸出,它绕着江弥的额头缠了一圈。
接着第二根也冒出,它圈住江弥的脖子。
第三根在她嘴巴附近缠绕……
——江弥,你得知道你背负的是什么。
浑噩的大脑缓慢转动,背负什么?
脑海忽然浮现背着大包小包打开木屋的男子。
周三,对,她要救周三。
细线缠住她的额头,眼睛,脑袋,脖颈,她的思绪逐渐变清晰,每一根细线拂去一粒落在她身上的尘埃,一只大手将她从蒙昧混沌中拉了出来。
——江弥,你得知道你背负的是什么。
“守望军说能让我回去,我想回……想回家……”
“青花,死后能回家吗?我想清清白白地回家。”
“你知道我家地址吗?我住在滕州市莲花大道西合小区七栋一单元2001”
“我不怕死,我死了你一定要带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