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柏柔看着躺在床上的沉默男人,喊了声:“爹。”
廖愈看着天花板,许久才开口:“有一日你从廖家课堂回来,说你堂姐回来后能说话识字,恢复正常了,但大伯母对她更严苛,你觉得她可怜想将最喜欢的耳坠送她,但跑出去时被门槛绊倒,你被耳坠碎玉割伤双手,流了很多血。”
孙柏柔回忆了会儿说:“我不记得了。”
“这事给我感觉不好,”修占术的第六感格外敏感,廖愈说,“当天下午寻来三卦,全是避世卦,但蓍不过三,我心中存疑却也没法再占。几日后我寻你祖母,她给出建议,避灾六年。”
“我同渺娘说了这事,为了你的安危,我们合计一出逼她回娘家的戏。原计划是若一年无事发生,我就去婺城将你们接回来。”
孙柏柔意识到接下来是一切的关键,嗓音干涩:“发生了什么?”
廖愈手指忍不住紧握:“你祖母忽然召集你叔伯,说有大事商议……”
廖家上下刚被黑夜笼罩,四处走动说话声逐渐减少。
屋内坐着几位掌权的主要人物,首位的老人在询问声和议论声中闭目不言,直到老大带着一张刚挨过巴掌的脸匆匆跑来,在弟弟妹妹们的哄笑调侃中,老人缓缓睁开眼,神色庄重。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已为父母的孩子,大儿子怯懦没主见,二儿子聪明不见锋芒,三女儿沉默内敛,四儿子圆滑知分寸,小女儿固执骄横,几人被她看得噤声。
老四出声询问:“娘,今日是为何事聚我们在此?”
廖家祖母:“近日我占来一卦,感知到天意。”
小五好奇问:“天意和神谕不是同个意思?”
老二笑道:“学艺不精是容易将两者弄混。”
小五怒目而视:“二哥,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笑话我。”
老大摸摸热辣的脸说:“这,我也分不清啊。”
老四笑着打圆场:“能清晰区分两者的只有占术大成者,我们都没资格,只有娘才能感知差异。”
老三不理会吵嚷的同胞们,抬眼询问:“娘感知的天意是什么?”
这话一出,屋内平静下来,都望向神色庄肃的老人。
廖家祖母道:“神,将终结在我们这个时代。”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哗然。
“娘会不会弄错了?”
“那三位神可是经历上万年仍旧存续至今,怎么可能说终结就终结?”
“不会再掀起一次大战吧?”
“这种灾难人类再经不起第二次了。”
老二抬眼望向首位:“娘的意思是什么?”
廖家祖母叹道:“天启是传达意向,而非预知,你们如何想?”
廖家的祖上是巫族,虔诚信奉着神灵,廖家作为占术大家,所有子弟习占之初,最先学会的是祭仪和占仪,这是对天地神灵的虔诚笃信。
他们对神灵有着天然的崇高敬意,所以面临选神谕还是天意时,几乎不会犹豫地选前者。
廖愈回想起那天,坐在首位的老人没有阻止她的孩子们,只是沉默听着他们回首先祖的壮举。
老人似乎从那时开始显出老态。
“那天之后,你祖母不再提这事,其他人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某日欧家忽然冲进廖府,以廖家对乐正氏有不轨意图为由控制了所有人。”
廖愈声音低迷:“你大伯一家率先倒戈,你小姑性子烈,反抗后蛊毒发作而死,你祖母在祭台闭关不出。随后几年,廖家封闭,不与外界来往,你堂姐廖珮缨逐渐掌控廖家,后来才发现,蛊毒是你堂姐连同欧家人下的。”
孙柏柔沉思:“蛊毒作为禁术早被封禁,欧家如何知道禁术?”
廖愈:“这世间但凡记载在册,就没有乐正氏不知道的,欧家会禁术并不奇怪。”
孙柏柔冷眸道:“祖母说得没错,神确实该终结。”
廖愈看着意气十足的女儿,一时不知该喜还是悲,他的女儿即便不在他眼前也成长得很好,可廖家正处于是非中心,过于意气用事反倒易折,小五就是例子。
最终他叹道:“这种话,你在心里想就行。”
孙柏柔心中仍是不解:“堂姐联合欧家给廖家下蛊是为了什么?若是为了掌控廖家,堂姐那样优秀,十年后仍旧能做到,但和欧家合作无异于铤而走险,与虎谋皮。”
“二妹这样看好我真是令人意外。”
孙柏柔心中一凛,飞出的八根蓍草随她转身的动作成攻击姿态,她看向端正走来的廖珮缨,沉声道:“堂姐的妄自菲薄也很令人意外。”
廖珮缨在她控制的蓍草上停顿一瞬,随即笑着问廖愈:“二叔,你山河图在何处?”
孙柏柔秀眉拧起,余光见廖愈神色茫然,便道:“我们不知道山河图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