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衔月闻言,侧过脸看向舅舅那张不知道何时增添了几条皱纹的侧脸,只觉得从心底深处泛起阵阵酸涩,正顺着血管神经往眼瞳里爬。
正巧公交进站,她连忙嗯了一声,别过头去提着行李上了车。
她靠窗坐下,隔着玻璃和舅舅说了声再见。
舅舅也笑起来,朝她挥挥手。
林衔月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因为李成的骚扰不敢上学的时候,舅舅也是这样把自己送到学校,然后站在校门外,朝自己笑着挥手说再见。
那时候是舅舅保护她,现在,她能保护舅舅吗?
公交车在不算平整的路上颠簸前行,林衔月贴在玻璃上,
舅舅的身影慢慢缩成一个黑色的小点,然后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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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衔月没想到短暂地一次归家对她来说就像是安眠药一样管用,连着两天晚上她睡得都还算不错,没做梦,也没有总是频繁地醒来。
因着良好的睡眠质量,周一她起的很早,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便收拾好东西往四教走去。
这会儿教学楼里是肯定没人的,林衔月将课前准备做好之后便拿着水杯去走廊里接水。
饮水机似乎是出了什么问题,热水那个口连着接了三瓶都还是温温的。
林衔月拧着眉,刚准备转身下楼到办公室和值班老师反应一下这个问题,空寂的楼梯间里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下一下,在楼梯间轻微回响。
林衔月的眼皮跳了一下,收回想要迈回去的脚,将杯子重新放在热水口下,按下开关。
半秒钟之后,水流的哗啦声扰乱走廊的安静,蒸腾的热气从杯口涌上来。
九十九度的热水终于在第四杯时出现。
同时出现的,还有那个从楼梯口走上来的人。
林衔月抬眼,从边上的镜子向那人看去。
傅初白手上拎着串车钥匙,步伐懒散,脸色也倦倦的,周身凝着一股不好惹的味道。
林衔月看了两秒,刚准备将视线收回来,那人就悠悠地一抬眼,就这样直接的、没有任何阻拦地,在镜面反射中和林衔月对视。
然后下一秒,傅初白的唇角往上一抬,凝着笑挑了下眉。
是明晃晃的招惹。
没由得,林衔月想起那天在酒吧的后巷,似乎也是这个样子。
她拧了下眉,拧紧杯盖的手法略显慌乱,将放置在镜面上的视线收回,盯着地板上眩目的花纹走回教室。
傅初白跟在她身后。
和上次差不多的场景,明明这次没有好事之人的低俗玩笑,但林衔月却就是没由得紧张起来。
赶着傅初白进教室的前一秒,她将脊背挺直,满目的注意都放在面前的书本上。
就像是上学时,明明对外面的动静注意的不得了,却还是想要维持冷静自持模样的好学生。
教室明亮,她用余光看见傅初白走了进来,然后坐在上周那个位置上。
动作没有丝毫停滞犹豫。
预想中的画面没有出现,林衔月的心里说不上是放松,还是别的什么。
二人就这么安静地、互不招惹地坐着,一直到上课。
孟老师今天是卡着铃声进门,人刚在讲台上站稳,朝同学们略表歉意之后,第一时间就把视线挪到林衔月身上,问她有没有把上周没点到名字的那位同学维护在系统里。
林衔月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件事,愣了两秒才开口道:“维护好了,上次的考勤也登记了。”
“那就行,”
孟老师将书本摊开,然后抬起眼,在教室里扫了一圈,问道:“是哪位同学来着,叫什么名字?”
林衔月本来都要坐下,听到他突然这么一问又站直身子,本能地抬眼朝傅初白看去。
男生右臂屈起抵在桌子上,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悠悠地掀起眼皮。
沉默片刻,他站起身:“老师,是我。”
孟老师点点头:“好,叫什么名字?”
没人回应。
傅初白站起身就表明知道刚刚说的是自己,不至于没听到这个问过一遍的问题,可他偏偏没再说话,朝孟老师笑了一下之后,又将视线移过来看林衔月,
直白又漫不经心,
像是鱼钩。
猛地投进林衔月的眼瞳里。
林衔月呼吸一滞,像是有蚂蚁在血管上爬,
她从傅初白的眼睛里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的意图,
——他在等她说,
——等她说,他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