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鸢心里咯噔一下,偏头问:“你怎么这么说?”
许逍就很认真地看着她,却一直没说话。
唐鸢就将头转过去,看积木一样堵在高架上的轿车,看稀稀拉拉落下的雨点,就是不敢看许逍的眼睛。
“没什么,就是不知道我现在的身份,还有没有资格问这些。”许逍说。
堵车实在令人烦躁,你被堵在方寸大小的空间,进也不是推也不是。
唐鸢觉得车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住了,有些闷,将车窗放下来:
“你还想这个啊。”唐鸢说:“我以为我的态度已经说清楚了。”
“你没说,我就等着。”许逍说。
他很少有一句话将人逼到死胡同的时候,从前许逍一直是让着唐鸢的,在生活中从不显得他很强势,但这会他将话全倒出来,把自己和唐鸢都逼到不得不面对的地步。
她们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爱意,这份爱意是隔了这么多年岁月的蹉跎,也依旧清晰可辨的。
“非要说那么清楚吗?”唐鸢喃喃,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脸上湿湿的有些凉。
许逍将车窗关上,雨刮器在挡风玻璃前来回擦拭,就像唐鸢摇摆不定的心。
一个是瘾君子的女儿,一个是缉毒警的儿子,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自己,怎么面对许逍?
许逍喉结上下滑动“嗯”了一声,说:“非要说那么清楚。”
“好。”唐鸢说。
塞了快四十分钟的高架桥终于通了,许逍将唐鸢送到酒店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许逍冒着雨将她的行李箱搬下来,浅色卫衣被雨水印上一层深色。
唐鸢有些心疼,他穿得很少又淋雨,不知道会不会生病。可即便这样,她也没有主动邀请许逍来自己的房间擦一下头发。
既然已经想好了,就不要再做让彼此都粘连误会的举动。
“谢谢。”
唐鸢将自己的箱子接过来,咬了咬唇,努力摆出一个得体的笑容,缓缓开口:
“许逍,我们不合适。”
她的声音不大,很快就淹没在细密的雨声里。许逍站在原地没动,唐鸢就陪着他等。
“怎么不合适?”
许逍的话让他显得很执拗,有点像不讲道理的小男孩,非要问一个所以然。
“就是不合适。”唐鸢很有耐心,即便这样的话只是说出来,都让她觉得心底有处柔软的地方被粗粝的石头压来碾去。
“医院的事……”许逍顿了一下,才继续说:
“以后不会那样了,我可以不当警察。”
唐鸢看见许逍垂着眼,像十几岁被教导主任抓包时那样青涩,说出完全不像他作风的挽留。
她的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拨了一下,只差一点就要缴械:
“说什么胡话,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医院的事和你没关系,是因为药物的副作用,我才控制不了自己的手,没法上手术台……但你没必要为了我委屈自己。”
唐鸢收紧了攥着行李箱拉杆的手: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警察对你来说不仅是一份职业。”
许逍抬头看她,唐鸢在那双常年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探出了若隐若现的水气。
“你会离开江临吗?”许逍问。
唐鸢强忍着情绪点头:“会。”
“以后还会回来吗?”
许逍知道她做出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更改,只是他还不死心,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唐鸢认真想了一下,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可能…就不回来了。”
这个城市有太多过去的记忆,好的、不好的,她害怕那些往事压住她,让她不能往前走,更害怕在分开后的某个清晨傍晚再遇见许逍。
酒店外进出的客人都奇怪地看着这对年轻的男女,是她们已经司空见惯了的寻常分别。可为什么他们会显得那么平静,没有煽情的拥抱,没有腻歪的情话,就这样站着,更像是斗兽场上两只对峙着僵持着的小兽。
“后面我会把离婚协议送过来。”
许逍妥协,在短短的几分钟他想了很多,最后终于想明白,或许他现在能给唐鸢的最后一件礼物,就是放她自由。
“谢谢。”唐鸢低下头,掩盖自己真实的情绪。
“有个条件。”许逍说。
“是什么……”唐鸢顿了一下:“婚姻财产你可以随意分配,我什么也不要。”
“不是这个。”
许逍抬头,直白的目光将面前瘦小的女孩牢牢锁住,是藏着爱意的、祝福的眼神。
唐鸢听见他说:
“能不能再陪我逛一次动物园,这次…当个坏小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