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花了两年的时间,习惯这只小鹦鹉的陪伴,在冷淡严苛的家庭环境之外找到了一个难得的纾解口,却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快乐小鹦鹉被人偷偷折断了翅膀踩在泥沼里。
初三上学期开学的第一个体育课间,孙妙妙抱着她的胳膊,止不住地呕吐。唐鸢脑袋嗡嗡作响,那一刻她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这或许是属于一个母亲的妊娠反应——孕吐。
唐鸢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就跟着家庭医生学习一些基本的医疗知识,这种孕早期的生理反应会给母体带来极大的痛苦:
“你这个月来月经了吗?”唐鸢努力撑着孙妙妙往下坠的身体。
“…还没来…”孙妙妙才从呕吐中回过神,她努力克制着自己腹部痉挛的反应。
“多久没来了!”唐鸢攥紧了妙妙纤细的胳膊。
“…好像…有两三个月了。”孙妙妙笑起来,因呕吐而变得惨白的脸看起来更加破碎,她伸手拍拍唐鸢的手背安抚她:“大姨妈不来才好呢!我可不想每次都疼得打滚!”
孙妙妙是个很喜欢笑的女孩,她回应生命的大多数问题就是笑。
她的笑声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凄厉,红色的河缠绕着一个婴儿断断续续的哭声,从她的腿间发源,蜿蜒而下。
孙妙妙却还是笑着,她像停不下来一样,只好僵硬着笑:“鸢鸢,我是罪人,我杀掉了一个无辜的小孩。”
唐鸢想要抱抱她,却怎么也触碰不到近在咫尺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弯弯的眼角流下红色的眼泪:“鸢鸢,我杀人了……”
在一片凄厉的婴儿啼哭中,唐鸢惊恐地听见了自己的呻吟,她被一双手束住挣脱不得,有什么东西悄悄攀上她的裙子。
“你也喜欢老师吧!”
“老师也很喜欢你、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就是你了…从见你的第一面就想*你。”
“你不是最乖的学生吗?”
“来,证明给老师看……”
“不!不要!”
唐鸢猛然从梦中惊醒,微张着嘴不停地喘着粗气,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
“是梦。”许逍揉开她紧蹙的眉毛,一只手紧紧环住唐鸢替她顺气。她的背湿津津的,流了很多汗。
唐鸢在他的安抚中好不容易平静一些,眼睛却不敢再闭上,只要一闭上眼,过去的回忆就会纷至沓来,一次又一次将那些残忍的事摆在她面前。
“还哭。”许逍抹不尽她的眼泪,唐鸢虽然醒了却好像还困在梦里:
“梦是反的。”他伸手替唐鸢撩开额角被泪水和汗水打湿的头发。
“反的…”她轻声呢喃一点点艰难地将思绪拉回这座小小的房间,空洞的双眼看着许逍,等待他的答案。
“嗯,反的。”许逍将她环的更紧,几乎要将唐鸢揉碎。
她的呻吟轻飘飘地流走,时而晃到天花板上,时而隐在皎洁的月色里。
许逍很克制,很温柔,她们彼此在这个夜晚共享一种由回忆产生的苦楚,身体不得不在许多个相接的时刻产生直击灵魂的共振。
唐鸢小时候在科普书上看到,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后来才知道,这个数字并不准确。鱼的记忆也是能持续几个月甚至更长时间的,但是对一些特定事件的记忆,往往只持续几分钟或者几个小时。
就像她现在一样。
浑身上下湿淋淋的,被海浪拍在礁石上,只能张大嘴巴攫取着对她完全无效的地面氧气,眼睁睁看着海水被潮汐控制退回到生命最开始的地方。
她想,或许鱼擅长遗忘的,是那些快乐的事,只有疼痛和痛苦才可以永恒地占据它们的身体,直到海风将它们完全融化成细小的沙砾,她才可以在这个漫长且疼痛的缠绵里获得短暂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