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许逍盯着自己看了多久,又是在什么时候终于忍不住,从齿缝里蹦出这声嗤笑的,但总之,这个行为怪让她别扭的。
“怕我吃不饱?”许逍将汤勺搁在案板上,蓄满玩味的眼神盯着那个鼓出好多的小饭包。
唐鸢没回话,还在硬撑高冷的人设。
“你盛饭的手法是不是和我姑姑学过?她小时候每次都给我盛压缩米饭,下手比你还狠,我是真吃不完。”
“抱歉,那我去掉些。”唐鸢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正要拿着勺子盛出一些米饭。许逍却忽然伸手来拿饭勺,两个人的手碰到一起,吓得唐鸢忙丢了饭勺。
许逍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表情和动作都自然地不能再自然:“不用,你盛的这碗,我吃的完。”
说话间却是又盛了一勺米饭在唐鸢的碗里。
“你太瘦了,要多吃饭,身体才会好。”
唐鸢下意识想拒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语气像是在教训一个不大听话的小孩。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倒是都很安静。007在餐桌下边绕来绕去拼命向主人强调它的存在感,许逍便偶尔不经意地掉几块炖煮好的牛腩啦、土豆啦在它的小碗里,只是低头的时候无意扫过唐鸢半露出的小腿。
唐鸢专心攻占饭菜,她没想到许逍的手艺会这么好,番茄炖牛腩、玉米排骨汤、凉拌茄子,怎么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和一些私房菜的水平不相上下了。
她不敢想,要是许逍在她留学的时候做她的室友,自己该有多幸福。那时候她刚到国外,饮食完全不习惯,一个月就瘦了七斤,那些高盐高热量的不是太甜就是太腻她不喜欢,超市里的食材她也完全不会处理。
其他留学生时不时还会自己煮些菜来改善生活,可唐鸢从前在家里连厨房都几乎没去过,更别提开火做饭了,有次学着做速冻的煎饺竟然把烟雾报警器给触发了,害得她租期还没满就被房东赶了出去。
从那以后,唐鸢就知道自己没什么厨艺的天赋,没再折腾过做饭的事,也就渐渐习惯了面包和蔬菜沙拉的万能搭配。
吃过饭后,唐鸢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一只治疗上火的软膏递给许逍,他点点头算是道谢,只是眼神有些复杂。唐鸢要将药箱收起来:
“还有治疗皮肤外伤的药膏吗?”许逍捏着手上的软膏,深邃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唐鸢看不懂的情绪,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要那种涂抹起来清清凉凉的,不会很疼的,不会留疤的药膏。有吗?”许逍很认真的补充。
果然没有人不怕疼吧。唐鸢心里想着,身体却很实诚地在药箱里翻找起来。
“那你用这个吧,愈合伤口快,副作用也小,而且也不会很疼。”
许逍接过药膏仔细看着药膏包装上的说明:
“我是医生,你还不放心?”唐鸢将药箱收好调侃他一句。
“也是。”
许逍自嘲地笑了一下,而后在回房间时经过她身边,将那支药膏又原原本本地塞回了她手里,他说:
“别再抠掉结痂了,那样伤口是不会愈合的。会流血、会流脓,可就是不会愈合。”
唐鸢愣在原地,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将她整个人缠绕起来。那是在经历漫长的冬季后,心里那条久久封冻的河流忽然开始春融冰畔的声音。
发育是个痛苦的过程,不知忽然从哪一刻开始,她们这些尚且稚嫩的小鱼就要在羸弱与煎熬中溯流而上,回到她们祖先受难的地方。
唐鸢从十五岁的那个夏天开始,便痴迷上了疼痛带给她的短暂快慰。
那天是个晴天。体育馆里并没有一个女孩的哭声,她太勇敢了,走出那扇铁门时,如同一个真正的大人,没有半分错愕和茫然。
那天的晚霞是红色的。她踩在绵密的云朵上,身体却像撕裂一般疼痛,那是成长给她的礼物。
那一天,唐鸢第一次学会用刷子擦洗自己的身体,仿佛是她接受上帝迟来的洗礼,疼痛会亲吻她尚未发育完全却已经开始枯萎的每一寸肌肤。
而后,她会在夜晚,像个忠实的牧羊人,一次又一次将那些已经长好的结痂扣下来,直到鲜血淋漓才罢休。
为什么那时,没有人告诉她:
“那样伤口是不会愈合的。会流血、会流脓,可就是不会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