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逍很配合地转身，双臂向后一缩，外套就脱了下来。唐鸢将西服随手搭在手臂上朝郑婆走过去：

“我和先生先去饭厅了，麻烦您将衣服收好。”

郑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很是难看。她本想替赵萱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所谓“姑爷”，没想到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会这么下她的面子。

她记得从前唐鸢不是这个样子的，唐鸢这个孩子是唐家三个孩子里最乖、最好脾气、最好拿捏的。

她对谁都和和气气、温温柔柔，几乎从没与任何人起过争执。不像混世魔王唐昭桀骜跋扈，行事张扬，也不像故去的小小姐唐姝脾气古怪，一言不合就翻桌子闹脾气。

是以，郑婆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佝偻的胸腔随着她呼吸起伏越来越剧烈，似是很不服气。

“怎么了？”

唐鸢看似在问她，其实笑容里早蓄满了寒意。她向来是不愿意摆大小姐的架子，但她也不是那种任由别人骑到头上的闷葫芦。再怎么说，这也是许逍第一次来她家，她不能任由家里的佣人将他轻看了去，随意摆脸色给客人，不是待客之道。

过了好半天，郑婆才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将西服接过：“没什么，老婆子年龄大了，耳朵不好使。”

说着就转过身，迈着比平时更蹒跚的步子往佣人房里走。

“那要不要我同父亲说一声，让您回家养老。这里的活重，想来您太过幸苦。”

郑婆子一惊，涨红了脸回头刚要辩解什么，却看到唐鸢忽然勾唇，露出一个温和却有些捉弄地笑容：“我开玩笑的，郑婆婆帮赵姨打理家里的大小事，她应该是舍不得放人的，看样子您还要再幸苦一些年。”

郑婆感到自己方才憋出的冷汗全淌下来，面上颜色也是松和了些：“是呢是呢，小姐莫要吓唬我这老婆子了，您和先生还是赶快去饭厅吧。这衣服我拿去熨平了，走时穿着挺阔。”

许逍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一个极为玩味的表情，这人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方才进来的时候她没少给自己白眼，这会却热情地要帮自己熨衣服。

许逍憋着笑，走上前，同唐鸢并肩立着，显出一股顽劣的气质来：“会不会麻烦您了。”

郑婆咽了口口水，尴尬的眼神在面前的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哈哈怎么会。”

“那就麻烦您了。”许逍说罢就极自然地牵过唐鸢的手往饭厅走，再没分给她一点注意。

郑婆在心底暗骂了几声，她原本以为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汉子能见好就收，不会让自己真的熨衣服，没想到他还真不客气。

两个人的心情都不错，许逍牵着她走远了才没忍住轻笑出声：“你家…像琼瑶剧一样，看来你在这个家的戏份不是很多。”

唐鸢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许队长还看琼瑶剧？”

“小时候我妈和姑姑看，我被她们俩守在中间团毛线干苦力。”

“你还干过这个？”

“嗯，我家都是男孩子打杂。我妈说男孩子奈糙，要从小培养。”

“扑哧。”唐鸢没忍住笑出来，她脑袋里开始不自觉地臆想，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蹲在两个妇人之间老老实实团毛线的画面，电视剧里放的还是琼瑶剧。

唐鸢这种轻松肆意的笑容深深刺痛了钟承意的眼睛，那双原本还满含笑意的眸子在对上自己的那一瞬间冷了下来，然后是明确地毫不加掩饰的疏离。

唐鸢站在原地，她的手还被许逍牵着，眼神却恨不得将一屋子的人吃掉。

越过钟承意，他身侧是弟弟唐昭，对面坐着赵萱，正首的座位是一个略显清瘦的老头，他的眼睛小小的，看起来没什么神采，还结着浓郁的病气。

唐鸢不知道他怎么一夜之间就老成了一副骨头架子，他从前不是最独裁冷酷的封建君主吗？怎么这会看向自己的眼睛倒像是盛满了浑浊的水雾，像在求饶。这还是她记忆中那个父亲吗？

原来，唐玄礼你这样的父亲也会老啊。

唐鸢心中顿生一种莫名的快感，就好似时光帮她和早亡的母亲报了仇，给予他日渐孱弱的身体和孤独寂寞的晚年。

许逍正要松开她的手，她却心一横又回握住，牵着他，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坐在了唐玄礼对面。她要利用许逍来报复他们，至少现在许逍这个男人的存在会刺痛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

从没有任何一刻，她会像现在这样因拙劣却有效的报复，而感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