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靖南的确是才刚看见那本折子,读着那些文字,他总也想起昨夜妻子提及岳父时的难过神情。
想来这冤枉了岳父的奸人,就是这个程太尉罢。
但穆靖南是有分寸的,他知道眼下动不得程太尉,随而,他没再开口,而终于将视线落在镇北王身上。
该你上场了。
镇北王从自家表兄的眼神里读出了这几个字。
他扯了扯嘴角,心下无奈,抬步上前道:“皇兄,臣弟以为,程大人虽家教不严,却并非十恶不赦,不妨将程大人任为行军司马,来日立下军功,将功补过,至于主帅……只需再择一军中有威望之人便是。”
镇北王这话说的折中,听来却又偏帮清流。
吴尚书一众人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幻听,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能听到镇北王为他们辩护。
跪坐在地上的程太尉也同样诧异,他神色复杂的看了镇北王一眼,随后缓缓收回目光。
闻言,穆靖南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环视一周,最后将视线稳稳落在一旁的兰太傅身上,“众卿家可有推举人选啊?”
吵架的时候装聋可以,但真到了裁决的时候,兰太傅还是要站出来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的。
何况皇帝都明晃晃的看着他了,他要是再不动,回头怕又不知道有什么难办的差事要落在他头上。
兰太傅抿唇斟酌片刻,他在脑海里过了遍,最后上前恭敬道:“启奏陛下,微臣有一人选。”
“哦?是何人呐?”穆靖南挑眉。
“正是定国公。”兰太傅缓缓道。
此话一出,殿内一片哗然。
说起这定国公府,往上追溯,约莫百来年前,原也是世家里头有名有脸的人家,但当时的定国公决意与皇族结亲,继而脱离了世家,一跃成为皇亲国戚。
要说这个决断也没什么问题,毕竟后来世家处境愈发窘迫,若不是阮氏挑梁,怕早没有什么落脚之处了。
这些年来,定国公府逐渐销声匿迹,倒让朝臣都忘了——三十年前,那位定国公只身一人,带着一万精兵击退北狄十万铁骑的恢弘事迹了。
镇北王祖上本和定国公府出自一脉,后头虽分了家,但若真老老实实论起辈分来,定国公还能算得上是镇北王的伯父呢。
总而言之,这的确是一位资历深厚又威望十足的合适人选。
可时隔多年,定国公如今也都快花甲的人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当得起元帅这样的要职。
大抵也是考虑到这一层,兰太傅又正色补充道:“可此次突厥契丹一道来袭,来势汹汹,微臣以为,这副帅还需择一人选。”
“太傅不妨直言。”
对于定国公这个人选,穆靖南是很满意的。
他被囚于寒山寺的那几年,终日除去练武,唯爱呆在藏书阁内,翻看旧典籍册。
这定国公,便在《大渊武将名录》里占了不少篇章,穆靖南虽未与他谋面,却也能通过史载记录,窥见昔日其人何等雄姿英发。
闻言,兰太傅依旧躬着身,目不斜视道:“微臣以为,英国公年纪虽轻,却出身将门世家,胸怀韬略,昔日……又与镇北王同讨北狄,立下汗马功劳、有此资历,实为副帅之人选。”
其实瞧遍出身寒门的武将,里头也不乏有才能出众之人,可偏他们在军中难立根基,就算偶有稍揣势力者,却也敌不过霍若宁这类出身世家的子弟。
经世累积的威望名声,哪里是寒门学子能比较的。
兰太傅也是一步步从底层爬上来的,他深知其中艰辛,也明白这一点早难撼动,故而,他并没有从自己相熟的同僚里选。
可上头的穆靖南便生不按常理出牌,他目光灼灼,想起方才“恶补”的那些文书,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里,他登时也便说了出来。
“朕以为,副帅一职,当由云靡将军齐宣任领。”
齐宣,秦州人氏,太初三十二年武状元。
今岁入宫的嫔妃里,有位齐修仪,正是其膝下嫡女。
但皇帝素来未与后宫嫔妃有交集,自然不可能是听信了枕边风……这样一个平日里老实不居功,素来默默无闻的人物,是如何让皇帝亲口推举的?
众臣格外不解。
-
而“罪魁祸首”——阮如安,正在后殿陪着自家女儿用午膳。
也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自己昨夜翻看穆靖南桌案上的奏折文书时,因着被一位齐姓将军上书的兵马推行制所吸引,看得忘了神,便将那折子单独放在了一方,忘了塞回去。
想到这里,她兀自摇了摇头。
算了,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