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
说起这些行刺的人选,阮如安也在心里一一过了几轮。
是有几个人嫌疑大了些,可也需下去好好琢磨,但如今叶太医这一番反应,倒让她联想起几日前程德妃带着叶太医来为她诊脉,还意图借此陷害她假孕。
虽说此事如今还未发作,但这仔细一想,叶太医若是程氏的人,这刺客又是程氏派的,下的毒自然也是早就通过气儿的。
那如此说来,叶太医自然能解。
想到这一层,阮如安冷不防松了口气。
过了半晌,叶太医收回了手,躬身禀道:“娘娘,微臣适才已细察陛下脉象,虽毒性甚重,然并非无药可解。微臣先行施针暂稳陛下气脉,随后当依方施治,定可将毒素一一拔除。”
“那便行针吧。”阮如安定夺道。
左右死马当做活马医,若事实真如她方才想的一般,这叶太医当也不会在此时要了皇帝性命。
语罢,叶太医动作迅捷,十几根银针在他指间游走如龙,寒光闪烁间,针针精准落于穆靖南的几处要穴。
每扎一针,穆靖南的身躯便会微微一颤,瞧着很是痛苦,逼得他眉头紧锁,双唇紧抿。
他这般痛苦的模样,明明该是她盼望已久的报应,可此刻看着他在此挣扎,她却并未觉得畅快淋漓,反而觉得心头沉闷的像要窒息一般。
为免失态,阮如安眼睑微垂,长睫掩住神色,她凝视着穆靖南发紫的唇瓣,心中一片纠结纷乱。
纠结间,她抬起指尖,轻触着他那冰冷的手心,强迫自己垂眸沉思。
方才来的路上,并未听到任何与刺客相关的事,想来要么是刺客已被就地绞杀,要么就是逃之夭夭了。
可不论是哪种结果,今日这些出席祭典的臣子都逃不开嫌疑,毕竟事关皇帝安危,她若是能借此将这些要臣拘在宫里……
至少,在穆靖南昏迷不醒这段时日里,她得保证程太尉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想到这一层,阮如安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如今皇帝昏迷不醒,举朝上下,便以穆乐宸为尊,这安置臣子的旨意,自然也该由他来下才是。
“宸儿,”阮如安略一沉吟,缓缓开口,“今日之事,怕是牵涉甚广,诸位大人……”话至此,她未再多言,仿佛是无意,又仿佛是刻意留下了几分余地。
后宫不能参政,如今在太极殿内,十几双眼盯着,自然更是要谨慎些。
有的话,要从穆乐宸这个太子嘴里说出来,才更有分量,才更能让人信服。
要不怎么说母子连心,穆乐宸见自家娘亲欲言又止,他目光微闪,正声接话道:“母后放心,刺客身份难明,儿臣这就吩咐下去,将众臣安置于集贤院和丽正殿,兹事体大,待父皇苏醒,再行议事。”
“你既有主意,便是好的。”阮如安微微颔首,“冬日严寒,你便先去安置诸位大人罢。”
“是。”穆乐宸应下,随后带着雪弗和几个内侍下去了。
-
不过多时,叶太医收了针。
叶太医看向阮如安一侧的小内侍,缓缓道:“娘娘,微臣方才忽闻陛下出事,匆忙赶来,竟将三棱针落下,如今陛下还需浅刺放血,可否有劳这位内侍替微臣去取来?”
因着叶太医姗姗来迟,又极有可能是程氏的人,阮如安眼下是不大看得顺眼叶太医的。
若换在平时,她兴许还有这个性子来跟他周旋一二,可如今穆靖南命悬一线,哪里容得什么耽搁?
阮如安眉梢轻挑,不耐问道:“哦?不知叶太医将那针落在了何处?”
“正是兴庆宫。”叶太医答道。
阮如安眸光一沉,兴庆宫是程德妃居所,人尽皆知,他便这般不忌讳么?
“既如此,你便去一趟吧。”阮如安侧目吩咐了那小内侍,“速去速回。”
待那小内侍离去,阮如安回过头来,目光重新落在叶太医身上。她顿了顿,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德妃可是身子有恙?”
她不过就是象征性地问一问,周全个后宫之主体贴后妃的名声罢了。
不曾想叶太医莫名其妙地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那孤雪寒钓屏风后。
不夸张地说,怕是殿外等消息的那几个一品大员都能瞧见他的衣角了。
阮如安:“……”
她是要吃人吗?
这般反常,阮如安心头翻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方才还在想他们意图陷害她假孕一事,不会此刻便要发作了罢?
程太尉可就在外头站着,若叶太医真开了这个口,说她假孕欺君,怕不是立刻便能冲进来攀扯她。
谁知,那头的叶太医不知怎的,额间竟沁出冷汗来,他浑身颤颤巍巍,仿佛将这事说出来他便要被砍头一般。
外头的臣子看了个影儿,只低声议论着皇帝是不是要不行了。
里头的阮如安心里却是一沉再沉。
她的手指在袖中悄然收紧,心中迅速盘算起来。
若此刻叶太医真的提及她“假孕”一事,程太尉会不会立刻趁机发难?宫外的兵马,宫内的太医,连同那几位站在外头的臣子,是否都等着将她一举拿下?
谁知这时,叶太医突然直起身子,声线高昂,语气洪亮,活像是那五更天打鸣的公鸡。
“回娘娘,德妃有孕两月有余,臣查遍彤史,不见记载,如今陛下昏迷不醒,还请娘娘定夺!”